三师叔说完后,就径自离去,毫不拖泥带水。老同看看我,又看看宪兵,他感到这里面透着蹊跷,就一瘸一拐地追上三师叔,问道:“什么天机?先生不妨明示。”
三师叔说:“渡尽劫波为他人,风餐露宿苦自身。给多给少全凭你,听我为你点迷津。”
老同哈哈大笑,说:“不就是要钱嘛。给你钱,且听你如何说。”
老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塞在三师叔手中,三师叔看也不看,就装在了口袋里,然后转过身问:“相面否?揣骨否?测八字否?”
老同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算不准就不许离开。”
三师叔看看老同,说:“先生打从东面来,先坐船,后行路,千里万里,不辞辛劳。”
老同面无表情地说:“请继续。”
三师叔接着说:“先生此前顺风顺水,吉人天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今年是先生大凶之年,先是身体受亏损,后是牢狱之灾。”
老同耸然而动,那条残腿像钟摆一样颤抖不已。
三师叔接着说:“但是,灾难已经过去,先生此后一帆风顺,事事顺畅,飞黄腾达,可活九十岁。”
老同眉毛挑了挑,脸上微微露出笑意。三师叔的每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今年确实跌断了腿,又关进了赤峰监狱,后来日本打过来,他因为围剿师祖的抗日组织有功,而升为多伦宪兵司令。
老同开始对三师叔露出敬佩之色。
老同拉过来一名宪兵,让三师叔给他算算。
三师叔退后一步,脸露惊慌之色。他说:“谨遵师命,身着制服,目露杀气者,从来不算。”
老同问:“这是为何?”
三师叔说:“着军装制服者,杀气太重,命相早已注定,何必多算?”
老同把另外一个宪兵也叫过来,让他们站成一排,两个宪兵,一高一矮。老同对三师叔说:“你不愿给他们算命,也行;现在他们两个站成一排,其中一个是来自大日本帝国南方,一个来自大日本帝国北方,你能算出哪个是南方,哪个是北方?”
三师叔闭着眼睛略一沉吟,然后说:“这非常简单,来自大日本帝国南方的,两眉之间,印堂发亮,有一股浩然正气,奔泻而出。”
三师叔刚说完,老同和高个宪兵都一齐望向矮个宪兵。
三师叔指着高个宪兵说:“这位来自北方。”然后指着矮个宪兵说:“这个来自南方。”
老同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没有想到今天居然在路上遇到了神算子。神算子在中国可不多见,据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能见到一个。
三师叔接着对老同说:“先生今日出门,向西而行。金木水火土,西为乾卦,当为财命。先生今日定会发一笔大财。”
老同脸露喜色,三师叔的话又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今天就是前去喇嘛庙,喇嘛庙里藏着很多古董,他带着宪兵去喇嘛庙去古董,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今天确确实实是要发一笔大财。
老同又拿出一沓纸币,交给了三师叔。三师叔眯缝双眼,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世外高人就要视金钱为粪土,所以他接过钱的时候,看也不看,就随便装进了口袋里,那种神情就像给口袋里装了钥匙串一样。
三师叔飘然而去,微风吹拂着他的长袍,像吹动着一片树叶,三师叔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一样潇潇洒洒。老同目送三师叔的背影,连声赞叹道:“世外高人啊,世外高人,我辈远远不及。”
我们坐进汽车里,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喇嘛庙的黄色屋顶和装扮得五颜六色的屋檐。然而,因为年久失修,喇嘛庙显得异常颓败。
喇嘛庙里只有胖大和尚一个人。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胖大和尚正在做晨课,他跪在金碧辉煌的佛像前,双手合十,嘴巴快速地动着,发出了像蚊子一样的嗡嗡声。
老同来到喇嘛庙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摆摆眼色,两个宪兵分头在喇嘛庙里搜寻,他则双手插在裤兜里,背靠着喇嘛庙前的旗幡。我知道他的两个裤兜里,装着两把手枪。老同双手都会打枪。
喇嘛庙很小,只有一座院子,几间房屋,两个宪兵很快就搜寻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倒是最里面的那间房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间房屋很小,门口挂着铁锁,窗户打开,里面供奉着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胖大和尚还在做晨课,他神情专注,似乎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老同带着我们顺着潮湿的长满了青苔的甬道,来到了最里面那间房屋的门前,看到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隔窗望去,看到房屋里有一个台子,台子上铺着黄色绸缎,绸缎上放着几块很像白色石头一样的东西。台子前放着一块木头,木头上包着绿色的绸缎,但最上面有两块破损,显然是长时间跪在木头上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