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过后,好像什么都按了加速键。
先是厂里取消小灶,正式开始凭票吃饭,所有人一律平等,想吃好的,就多花钱,但是总得来说是比较合适的,厂里的馒头和窝头都是成本价出售,不让大家吃一点亏,至于菜还是老规矩一人两勺,多了没有。你出一斤面票,厂里就给你一斤半的馒头票,而你只需要付一斤面的钱,至于水,煤,人工这些支出都由厂里承担了。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紧接着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评级,赵芹针对红星厂的特点,带领财务科,整理出来了新型工级标准,基本上原初级工的工资变成二级工,中级工的工资变成四级工,高级工的工资变成七级工。这种状态下的一级工工资比原来还低,其它的的基本工资都略有上涨,八级工都已经快八十万了。
但是在制定定级标准的时候,出现了冲突。由于现在红星厂的定级是厂里的自发行为,并不是国家统一的,是一种试点。所以定级标准和等级工资都是厂里商量好了,上报执行,之后在执行过程中,一旦出现了错误,立刻改正,利用自己不断试错的过程为其他行业趟出一条路来。
张主任作为生产部主任,率先对杨厂长的制定的标准发起了反对,“杨厂长,我觉得,你说的这个定级标准不行,咱们厂是专门进行过培训的,而且工人提高班一直都在办,所以说理论考核绝不能仅限于七八级工。我们的建议是一级工可以适当放宽要求,从二级工就要开始考理论,对于实践通过,理论不过的人,给以降一级的处罚。”
“老张,我这也是参考了总厂今年八月份的做法,总厂从八月份实行到现在,也已经两个月了,运转良好,既然有现成的成功经验不去参考,反而是额外制定一套标准,有必要吗,这是耽误时间,浪费资源。”
怎么说呢,红星厂和总厂基本上处于一个共轭父子的状态,主要是两个厂级别相同,但是总厂规模比红星厂大多了,再加上上级划定的归属,总厂对红星厂天生就有压制力。但是红星厂并不怎么服总厂的管理,就一个问题,你连钢都炼不了,凭什么让我听你的。其实总厂也挺倒霉,京城周边钢厂不少,什么承钢,宣钢,唐钢,还有一个钢铁大佬太钢,不过现在它叫西北钢厂。各个都能炼钢,总厂如果不是占了区位优势,对上哪个都是弟弟,所以它下属的几个厂子都和周边的厂子眉来眼去的。石钢想要说话硬气一点,反而需要借助旗下的几个分厂。所以,它不光跟红星厂是共轭父子关系,跟钢铁机械厂也是这种关系。
所以杨厂长这种照抄总厂制度的行为,是非常不可取的。
“杨厂长,我要指出你的一些错误,总厂是钢厂,我们是轧钢厂,生产性质和工种都不一样,照抄就是找死,再者我们这次试点的目的是,为国家工业制度发展找一条适合的路,所以我们要有自己的特色,哪怕是失败了,也等于说告诉国家这条路行不通,而不是直接照抄别人的路径,抄总厂的,还不如抄安钢的呢,人家用的是毛熊已经验证成熟的体系。”
“那你提出的这个停年制度也太不合理了,人家水平到了,凭什么不让人家定级。”什么叫停年,就是你考到三级工了,如果没有五年以上的工龄,根本不让你考四级工,哪怕是让你考,也有一大堆规则等着你。
“我们这不是不让定级,而是叫降一级定级,虽然老话说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话不对,但是过于年轻的工人,资历什么的都比较浅,无论是应变,还是意识都要差一点,降一级之后一年的观察期没有出现问题,自然就会给他相应的等级,这是为工人负责,也是为我们厂的设备负责。”
“那,我们的工资标准是怎么定的,怎么能给工人降工资呢,一级工的工资标准实在是太低了。”
这个时候没说话的马副厂长也说话了,“咱们制定的新政策是,原来所有的正式工全部转化成一级工,但是杨厂长你天天泡在车间里,应该也知道,咱们厂有吃大锅饭的倾向,有些初级工只是因为三年学徒期满了直接转成的初级工,实际上是达不到一个真正初级工标准的,所以把一级工的工资降下去,就是这次工级定级的最大公平。而且我们制定的一级工的标准是经过研究的,这个收入可以让他能养活一家五口人。如果杨厂长有意见,我们可以针对这一点进行改正,提高一级工的标准,同样参加考核,我们会提升一级工的工资,但是如果考不上的,杨厂长觉得是打回学徒工,还是降一级工资的零级工呢。”这种情况赵芹不能说话,因为级别不够。
“我相信我们厂工人的水平的,增加一级工考核,至于不合格的降为普通勤杂工。”
杨厂长刚说完,下面就传来一个声音,“我反对,”大家一看原来说话的是工会代表。“我们更认可马处长的定级方案,我们很多工人都是有家有室的,勤杂工的工资标准不能养家。而且作为正式工,一旦这次连个等级都评不上,会让很多人失去信心。”
杨厂长都想骂娘了,我在给你们争取福利,你们在扯我后腿。实际上杨厂长盯着的是厂里的高级工,对厂里那一大票初级工根本不关注,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下面是个什么情况,而工会代表就是一线工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按照二道八级的标准类推一级,那么得有一大批人被刷掉。
这边刚说完,生产部张主任又说话了,“针对这种情况,我们设立了新的学徒工考核标准,我们以后将执行更加严格的一级工标准,学徒期满但并未通过一级工考核的,我们决定给与两种解决方案,一是调岗,二是增加一年学徒期,如果增加一年,仍然没有达到标准,就只能要么转岗,要么劝退。而在我们厂内部,任何转岗都必须从学徒期开始,但是可以根据表现酌情减短学徒期,原则上学徒期不应少于一年。而现在这批一级工,我们给一个机会明年六月份之前如果达不到真正的一级工标准,我们会降为勤杂工,同时一级工的工资将提升到他应有的水平。”
没办法,现在开除工人特别麻烦,又是上级,又是街道,又是工会的,很啰嗦,你折腾一圈反而有可能开不了。但是劝退一个学徒工,厂里就有这个权利。你学了三年徒,结果连一级工的标准都达不到,还留着你干嘛?转岗重新从学徒期开始也是有道理的,学徒不仅仅是学着怎么干活,更多的是学怎么保命。不同的岗位,安全指南是不一样的,所以从学徒工开始也合理。
但是这一次,工会没有提意见,反而妇联有意见了。“我有意见,我们妇女同志和男同志不一样,如果厂里的考核期恰逢女性特殊日子,或者怀孕,哺乳期,这种严重影响考核标准的情况,厂里应该另设考核时间,尤其是对于孕期和哺乳期的妇女,更不能直接采取劝退的模式。”现在的妇女同志可不会给你说,我是女的,你要给我降低标准什么的,人家要求的只是一个在身体健康的状态下公平竞争的机会。
“好的,我们过会儿一起讨论一下,另外还有一点,如果是在考核时期生病的,是不是也可以申请延期考核。别的还有意见吗?”
杨厂长看着马处长反客为主,主持起了会议,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所以率先提出了疑问,“我有意见,咱们厂炊事员的评级,为什么只有大锅菜和主食两项,切菜,配菜,小炒都不考虑吗。”
“咱们厂的的炊事员是为全体职工准备的,不是给某些人另开小灶的,所以我们只考我们用得着技能。如果杨厂长对此有意见,可以单独为某个人申请一下用小炒评级,不过那个不在我们工作范围之内,杨厂长可以到部里提交审核。”
这话让杨厂长怎么说,现在他要是坚持要给炊事员用小炒评级,那他就是想要单独开小灶的某些人,原来他或许可以用学生来搪塞一下,但是今年学校都搬走了。大家在工会的监督下,重新商量了新的定级标准,这事儿和工人利益紧密相关,所以工会全程也是据理力争,最后制定的标准是,只改变工资,对于各种补贴暂时不做改变,但是承认51年之前的工龄,只要你能开出证明来。所以有些人的补贴将会迎来一波大幅上涨,比如易中海。一些厂里比较稀缺的工种,暂时不进行定级,比如广播员和驾驶员。
这边商量妥了,各部门和工会代表也都签了字,这不算完,下午工会还要组织工人进行听证会,看看厂里指定的这些制度,在工人那里反响怎么样,如果意见比较大,还要重新上会讨论,再次讨论无果,那么工会就会选择意见代表直接和厂里甚至是部里面对面讨论。不过这一次,结果还不错,除了大家对一级工的工资颇有微词之外,都没啥意见,因为他们看了厂里的二级工标准,觉得自己问题不大,这就叫心里没数。看的几个参加听证会的中高级工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