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儒学学规形同虚设,广大的生员才有精力投身各个领域,更使得院、社团林立。
此番考入太医院的士子虽然人数不多,却也有十来人,其中向吴永昌一样心态的不在少数。好不容易寒窗苦读进了学,得以自由安排时间,现在来了兴致,前来学医,没想到管理的比儒学还严,这就让他们很难接受。
这也不难想象,在大明进学,就相当于考试大学,课业自由,有收入、有地位,还能免两人徭役,若不想更进一步,完全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比如征明、张岱,便是此中翘楚。
现在好了,放纵了几年,再来到太医院,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收心的?
也不光吴永昌,两京国子监的监生大都如此,严格的监规必然导致强烈的抵制,即便是朱元璋在世,也不得不用严刑峻法来正监规。
而此时的国子监能循规守据,也多亏张居正的威名,而地方儒学的整治,还没有推行。
吴永昌的话,让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张介宾想了想说道:“我也不喜欢整日关在院内,唉,徐伯误我,当初说好了可以走读,现在却说要一视同仁,不然不好管理。既然要一视同仁,朱国祚咋就能自由出入?他就不是太医院人了?”
众人一听都笑了,依稀还记得初来那天,张介宾邀请崔元裕时,很是高调的说,他不会常住号舍,可以多住一人。那时多让人羡慕,而这会儿还不是跟他们一样,没了特权。
“世隆兄莫不是在这里呆不住了?你打算半途而废?”宋培问道。
“暂时没有,怎么也要把一年呆够吧,至于明年还留不留,就难说了。不过我看义仍,会是第一个离开吧?”吴永昌说道。
汤显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的情绪并不高。
张介宾看向他,也不知怎么安慰。又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势,似乎就要有大变,整个人也不好了。对于别人而言也许只是影响一时,对他却是性命攸关。
“其实还好吧,每天的课程又不多,空余时间很多。而这里又有诸多良师益友,还有林可畅游,有生药辨药材,有铜人像可认穴位,更有药圃可种药。等过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和师兄一样,跟师出诊,或者去惠民药局帮忙。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充实吗?”
汤性鲁的话,也让一部分人心向往之,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喜爱医学的人,有这么多跟医学有关的事儿可做,这是在其他地方所没有的。
“既来之则安之,诸位继续,我先去休息了。”宋培说了一声,便回了自己号舍。
“听你们说了那么多,就没有提到省牲房,没有车马,我看你们以后就肩扛步行吧!我也去休息了,明天再见。”杨健也说完,也走了。
众人各自散去。
接下来大家便又回到了,每日固定的学习生活中。一晃十日过去,临近十五的假期,大家都开始坐不住了。
这日,张介宾他们才下课,就感觉太医院一片肃穆,众人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朝中有大事发生,希望不会牵连我们太医院。”阎平之皱眉说道。
很快大家便打听到,大司马谭纶病危,半数御医吏目共同会诊。
而门禁解了,众人可以自由出入,但此时已经没人有心情游玩。
张介宾找了许久,才得知汤显祖已经赶去谭府,也知道徐春甫、杨济时、龚廷贤都去会诊,就连徐伟、朱儒、尹林庵也一并去了。
此时的徐伟已经升任太仆寺卿,从三品。太仆寺卿为中央六部九卿之一,隶属兵部,掌管天下车马,相当于现在的交通部部长。
接下来几日,太医院不再上课,昼夜运作不休,所有讲师医士医生,也都日夜轮值,对新生的要求是自习,不得外出惹事。
这样的紧张日子持续了五天。
凌晨,张介宾正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声,顿时心里一紧,噩耗终究还是传了来:大司马谭公医药救治无效,病逝,享年五十八。
翌日,天子为之罢朝,追赠太子太保,谥号“襄敏”,通告天下。
张居正、吕调阳等阁老,马自强等五部尚都登门祭拜。
“子理兄啊,你几次三番欲请辞休养,我若准了,也许就没有今日悲剧。悔不当初啊,痛乎哀哉,悲乎哀哉!”
张居正哀伤不已,十年挑选,十年筹备,才凑出这最合适的班底,眼见改革正要出成果,却疼失一臂膀,这如何不让他神伤。兵部不比其他,要找一位合适的尚是千难万难,更别说是向胡宗宪、谭纶这样武兼备,威望显着,还是科举出身的帅才,就更难得了。
“太岳,节哀……”马自强才开口,也说不下去了,他是礼部尚,与谭纶私交甚好,平日业务往来也颇多。
次辅吕调阳也很是悲伤,他和张居正、谭纶一样,都是卫籍出身,嘉靖末年,他和张居正等人掌权,整顿边务,共同起用谭纶、戚继光等人,练兵蓟州。如今谭纶却先他一步走了。
“我一直都以为我的身子支撑不了几年,会是最先走的那人,唉……”吕调阳的身体也不怎么好,近来多有患病,好几处也差点挺不过来。
“我们几个老家伙,谁身上没点毛病?”马自强苦笑道。
张居正也点了点头,两年前他也几次患疾,就算是现在也时常有些小毛病。
“子理是多年征战沙场留下的暗疾,把身子搞坏了。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前车之鉴,我们当警醒。”吕调阳说道。
“和卿兄……”张居正看着他,却说不出挽留的话来。
吕调阳说道:“太岳,你放心,三两年内,我还是能坚持得住的。”仟千仦哾
“我虽然物色了几个接班人,可他们还太年轻,资历不足,我们还得多帮扶他们一段日子。在此就拜托诸位了。”张居正说完,对着众人长长一揖。
众人连忙避身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