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从何人处听闻?”李涵依眉宇间透出丝丝寒意,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幻天仙宫弟子,虽同修玄力,然其寿数竟远不及其他门派,此乃深藏不露之秘,即便在幻天仙宫内,也是高层之间默契的禁忌。然而仙宫玄力深厚,使得宫中之人寿命远超常人,故此异状并未显露分毫。
李涵依之所以得悉此事,乃是因一次修为突破后,师父失口吐露真相,并严嘱其不可对外人道,连师姐师妹亦不得透露。今林遥竟直言不讳,揭此隐秘。
林遥嘴角一撇,淡然答曰:“若我为幻天仙宫之主,定会竭尽所能,将此‘缺陷’深埋地下,永不令外人得知。你以为我从何处听得此事?”他细观李涵依神色变动,缓缓言道:“实不相瞒,此乃从你脉象中所窥见之秘。看你反应,我所言非虚。”
“我不信!”李涵依断然摇头。仅凭一脉之象,便能窥破幻天仙宫深藏不露之秘?此事荒谬至极!若真如斯易,以沧澜帝国神医之众,此秘密早已流传四海,何至于今日方得闻?
林遥先前所言,字字句句皆击中要害,无一失准。这使得李涵依心中惊疑交加,难以平静。
“早知汝必不肯信。”林遥拾起地上药壶与包裹,步入内室:“随我来。”
李涵依目光在其手中物事上稍作流连,犹豫片刻,终是跟随而入,轻手掩门。
“且坐。”林遥放置药壶与包裹,语气带有命令之意。
“尔欲何为?”李涵依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自是为汝调理。”
“无需如此。”李涵依直拒。
“需或不需,试后方知……哼!尔岂是畏试之人?”
林遥手执那包裹,缓缓展开,从中取出一物,乃一银色盒子。他轻叹一声,面露失望之色:“吾之所言,汝多疑不信。然吾实无力亦无由害汝。晨光初照,吾即往药室取此诸物,仅欲为汝调养身心。若果有效,自是佳事;若无成效,于汝亦无所失……今汝既疑而不愿尝试,便作罢,权当吾自作多情。”
林遥之言,令李涵依心头一震,继而生出一丝愧疚……果然,他之前所言及今之所行,皆为调理其身心,并未索取亦无他求,正如其自言,实无理由与能力害己……不论结果如何,自己断然拒绝,未免过于无情。
李涵依心中暗叹,遂于林遥身旁落座:“汝欲如何调理?”
“……汝愿意接受调理乎?”林遥侧目视之,随即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李涵依瞧那小童一副负气模样,不由得啼笑皆非,声音渐柔:“我倒要看,你能施展何等手段。”
“嗯,这才像话嘛。”林遥转头时已是满面春风,让李涵依不禁一怔。这厮变脸之速,真是快如闪电!
“将手伸来。”
李涵依便坐在林遥对面,双臂轻展于案上,红袖垂至肘侧,露出如玉般细腻的手臂。
林遥打开一银盒,盒中整齐排列着细若游丝的银针。
“银针……难不成要用针灸?”李涵依眉尖微挑。
“哦?你竟然知晓针灸?”林遥惊讶地瞥她一眼。在沧云大陆,通晓针灸者寥寥无几,包括他及师尊医圣在内。然而在云崖大陆,此术已广为人知,即便是林门药事房亦常备一套针灸器具。
李涵依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遥,眼中满是疑惑与戒备。她深知针灸之术的奥妙,非一日之功,岂能轻易得其精髓?然而,林遥却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根银针,两指轻捻其端,那银针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竟似与其手合为一体。这一幕,让李涵依的目光微微恍惚,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林遥感到李涵依的目光变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轻轻打开一个小瓶子,用银针在其中轻蘸一下。随即开口道:“我的针灸技艺如何,你将很快便知。若有何不适,或觉我此举有戏弄之意,可随时让我停手。”
“那瓶中药是何物?”李涵依的视线转向那小瓶,好奇心起。林遥只是微微一笑,却不作答,手中银针已缓缓指向穴位。这一刻,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而期待。
林遥淡然回答:“此乃普通赤阳花之精华。”言罢,其目光凝视李涵依如玉之手,手中银针微微颤抖。动作之快,令李涵依未觉已受其针刺。林遥左手收回之际,银针已然无踪,而李涵依右手阳池穴处,一枚银针准确无误地刺入。
竟无丝毫痛楚,乃至于全无感觉。若非亲眼目睹,李涵依几乎不知手腕之上已多了枚银针。她内心震动不已。速度?不,这非速度之所能及!这是技艺!已达惊人境界,堪称至臻完美之技艺!
随后,林遥再取一枚银针,轻蘸赤阳花汁液,再次靠近李涵依。手腕微颤之间,第二枚银针精确无误地刺中阳谷穴。接着是第三与第四枚,分别命中中渚与合谷二穴。
银光乍现,四枚细长之针依次没入左手阳池、阳谷、中渚及合谷四穴之中。李涵依仅能捕捉到针影一瞥,心中惊疑交织,随着银针一次次穿刺肌肤,其惊异之情亦随之加深。对林遥所谓“调理”之效,她尚存疑虑,然而这少年行云流水般纯熟的手法,实令她难以置信竟出自一位十六岁少年之手。
“双手放松,呼吸需平稳,切勿运使玄力。”林遥之声在耳边响起。李涵依依言而行,双肩松弛,气息调和。正此时,她感左右手之中似有寒气凝结,寻得宣泄之处,迅疾涌向被针刺之穴道……
顿时,八枚银针之上,各腾起一缕缕缓缓散去之白雾,内里蕴含之寒气,周遭温度似在急降。经脉中游走之寒气与逸出之速之白雾,令李涵依面色大变。
白雾自地表升腾而起,犹如轻纱缓缓展开,数分钟方才散尽。此时,林遥忽地伸手,其动作迅捷如幻影般难以捕捉。只见他双手齐动,瞬息间,李涵依手上所中的八根银针已然全数回到其掌中,随后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入另一只盒子内。
“此寒气之重,实乃出乎吾之预料。幸而汝遇我。”林遥低声自语,随即轻轻合上银针的盒盖,关切地望向李涵依:“涵依吾妻,此刻双手感觉如何?”
李涵依缓缓抬起双手,眸中波光粼粼。轻松、舒适、温暖……这便是她此刻双手的感受。仿佛从某种沉重的束缚中获得解脱,手掌及手臂传来的温热感,在她修行幻天诀之后尚属首次。她抬眼望着林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此究是何术?”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将你双手之中的寒气引导释放,顺便疏通了被凝结的经脉而已。”林遥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幻天仙宫的玄功,能令玄气变得冰冷,从而威力大增。冰冷玄气之所以强大,乃因寒气可伤人……敌虽为人,己亦是人,伤人之前,必先伤己。此道理浅显易懂。”
“今晨触及你的手掌,发现其温度远低于常人。或许在幻天仙宫之人看来,此乃修行幻天诀所致的正常现象,但从医者之角度观之,如此体温实属异常!平日里不运使玄力,玄力潜藏于玄脉之中,对己身无害。然一旦施展,幻天玄气贯穿全身,释放时虽能伤人,流转之际却必伤及自身!你虽修炼幻天诀未久,但大量寒气已侵入五脏、六腑、血液、骨髓乃至丹田,且日益累积,长此以往,对你全身脏器皆会造成严重损伤,短命亦不足为奇!那些负面反应出现,更是理所当然。”
李涵依沉吟不语,目光如冰,静听林遥之言。林遥面带严肃之色,言辞凿凿,句句在理,因果明晰,其言虽简,意却深远,即便是村野愚夫亦能洞悉其义。而李涵依之反应,无疑证明了林遥所言非虚。
林遥虽然言之凿凿,内心实则暗自苦笑。他所说之辞确为真实不假,但亦颇有夸大其词之处。寒气侵体固然危害深重,经脉闭塞亦是不争之实;然而,若幻天诀真如其言那般不堪,那幻天仙宫岂能稳坐沧澜之巅?实则修行幻天诀至一定境界,身躯已然适应其法,寒气虽存,不复伤身,反助修炼之道,昔日闭塞之经脉自会豁然贯通。
李涵依修习幻天诀,不过三四载,岂能臻至“完全适应”之境?以她之言,结合往昔亲历之感,加之调理后所觉,林遥所言在她耳中实无懈可击。然所谓“调理”,不过是一托词耳。幻天诀之“缺陷”,亦同是借口。其欲行何事,唯有己心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