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楚回到安平侯府后,仍有些魂不守舍。因为受到惊吓,原本就没好全的身子又重新发起热。 她一连昏睡几日,安平候府无人问津,只青萝衣不解带在床边守着。 等她刚能下床,原主父亲,即安平侯长子徐博康,以及原主嫡母罗蔷就过来将她骂了一通。 徐伯康年近不惑但保养得宜,仍是一个中年美大叔,原主的样貌与他有五分相似。 中年美大叔长得好看,骂人的话却极难听,句句都在骂她不知廉耻,败坏侯府名声。 徐博康今日不知在外面受了什么气,情绪十分激动,骂到激动处连连呛咳起来。 罗蔷一边帮徐伯康顺背,一边扭头责问:“楚楚,你为何非得气你父亲!” 安平侯夫人曹氏当年选儿媳坚持娶妻要娶贤,所以给儿子娶了罗蔷。 罗蔷贤不贤不好说,容貌倒是普通,如今身材发福,坐在徐博康旁边,活像一个发面包子。 徐楚楚这几日吃不下东西,今日才有了点胃口。 她尚未用早膳,此时腹中饥饿还要站着挨骂,心中难免厌烦,索性恶趣味地把面前二人想成油条和包子,想着想着更饿了。 她肚子适时“咕噜”一声,恰好被徐博康听到。徐博康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责骂一通,最后放话说要把她送到乡下,这才甩袖走了。 罗蔷紧跟着起身,勾起嘴角瞥了徐楚楚一眼,捏着手帕扭着水桶腰,得意洋洋地走了。 二人走后,徐楚楚用过膳,搬着一张小软凳坐到院中桃花树下,边晒太阳边思考起后路。 那日在京兆府狱中之事,她现在回想起来仍忍不住后怕,赵怀璟此人恐怕比中所写更疯批。 按照中剧情,不出意外三月底皇帝会给她和赵怀璟赐婚。等赐婚圣旨下来,一切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余地。 这本古早小说内容很狗血,给原主的设定除了是晋王的棋子,还是女主沈心月的药引。 沈心月天生患有心疾,近年来心疾愈发严重,中开头部分男主请太医给沈心月诊治,太医诊过脉后直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甚至断言沈心月活不过二十岁。 后来突然来了一个道士,说有法子可治沈心月的心疾,不过需得用特殊生辰八字女子的心尖血作药引。 此八字的女子极难寻,偏偏原主的八字恰好符合。 所以徐楚楚不敢心存侥幸,赵怀璟即便为了沈心月也会娶她。她好歹是侯府庶女,赵怀璟不敢动她,除非她是他的所有物。 她蹙眉思索良久,心下打定主意。但她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宫里就来人了。 她被叫到前院时,前院已经摆好香案,安平侯夫妻和罗蔷都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 这人一看便是宫里头的人,徐楚楚心突突跳了几下,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中年男子看到她时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惊讶,随即转头问安平侯:“侯爷,这位便是贵府小娘子?” 安平侯笑道:“李大人,这便是本侯的小孙女。” 徐楚楚按捺下心中不安,听到“李大人”三字便猜到他的身份。李全,大梁宦官之首,不仅是宫中内侍总管,更替梁太宗掌管着皇城司。 李全意味不明地盯着徐楚楚上下打量一番,捏着尖细的嗓音道:“贵府小娘子果然品貌不俗。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侯爷,咱们接旨吧?” 徐楚楚跟在安平侯夫妻后面跪下,李全双手捧着明黄色圣旨,高声唱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闻安平侯长子徐伯康之女徐楚楚温良敦厚、品貌双全,今琅琊王赵怀璟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朕闻二人两情相悦,感情甚笃,现特赐婚二人,许配徐楚楚嫁与琅琊王为妃……” 果然是赐婚,而且竟比中提前一月。徐楚楚垂首跪在下面脸色难看,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句,听到圣旨中的内容更觉讽刺。 温良敦厚?京城谁人不知安平侯府庶女八字不祥、克父克母、性情乖张? 品貌双全?她可是京城百姓口中有名的丑女,貌若无盐,据说看她一眼半夜都会做噩梦呢! 还“两情相悦、感情甚笃”,就差昭告天下,赐婚是因为她和赵怀璟不干不净、罔顾世俗做出苟且之事了。 呵,梁太宗听到外面那些流言,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和赵怀璟赐婚,看来外面传的梁太宗如何疼爱外甥,做不得真。 难怪中赵怀璟黑化,造反弑舅,直接夺了刘氏的天下。 李全念完圣旨,走到徐楚楚面前停下:“小娘子,还望您今后能与琅琊王夫妻恩爱,早生贵子,莫要辜
负圣上的一番苦心。” 徐楚楚努力作出羞涩的样子,叩首后双手接过圣旨:“谢圣上隆恩。” 宫里的人一走,安平侯府上下喜气洋洋,当下对徐楚楚全换了态度。曹氏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了许久的话。 看着曹氏满是笑意的脸,徐楚楚心内微哂。从她穿过来后,曹氏从未给过她一次好脸,今日罚她跪祠堂,明日罚她抄经,现在赐婚圣旨一下,立马变了脸。 好不容易从曹氏这里脱身,回到自己的小院,很快又有下人陆续抱着东西过来,说是老夫人赏的。 徐楚楚打眼一瞧,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像是花瓶和不值钱的摆件这些。 她心里揣着事,懒得应付,只让下人们自己看着摆放,她自己歪靠在榻上想事了。 赐婚提前,她昨日筹谋的事都泡汤了。抗旨逃婚是欺君之罪,被捉回来她小命难保。 眼下的局面是,她嫁给赵怀璟会被吸干血后一剑穿心;抗旨逃婚更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徐楚楚忍不住叹气,这糟心事一件接一件,真是够够的。 榻边的窗户开着,窗外桃花开得正艳,有一枝正好伸到窗前。 一阵微风吹过,将一缕幽香送至鼻端,徐楚楚心中烦闷,起身趴到窗户边,探出手用力折下一枝桃花,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捏在手中把玩。 因为心中想着事情,一双柳眉仍不自觉地蹙着。 当夜,徐楚楚再次做了那个噩梦。 梦中她灵魂出窍,飘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慢慢倒下,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赵怀璟抽出长剑,冷冷瞥一眼地上她的尸体,他左眼下方那颗泪痣,愈发嗜血猩红。 他眼中并无半分情绪,如同在看蝼蚁,竟连厌恶都懒得施舍一分,直接转头大步而去…… 第二日睁开眼睛时,徐楚楚左侧胸口处竟在隐隐作痛。 她坐起身,努力回忆梦中赵怀璟的样子,却只记得一张模糊的脸,唯有那颗泪痣十分清晰。 可是昨晚梦中,她明明瞧清楚他的脸了的。 她还沉浸在噩梦带来的情绪中,一旁青萝担忧地问:“主子,您昨晚又梦魇了,要不咱们去青云观中住两日,让道长给您瞧瞧?” 徐楚楚想了想,点点头。 青萝端来水,徐楚楚洗漱后稍稍清醒了些。日光从打开的窗户斜斜照进来,照在她身上暖意融融,梦魇带来的恐惧消散了些。 在梳妆台前坐下,她看着镜中人,虽脸色苍白,眼下隐隐有些青黑,但仍难掩绝色。 若说她穿过来后对原主有什么是满意的,恐怕就只有这副皮囊了。 明明在道观中长大,却生得肤白胜雪,身姿婀娜,一双扑闪闪的杏眼眼尾微微勾起,看谁都似含情脉脉,若再冲人一笑,更是勾得人心痒。 青萝帮她把头发梳成云髻,又从妆奁盒中取出一支步摇在她发髻上比了比:“主子,昨日老夫人还让人送了好几样首饰呢,您要不要挑一个?” 徐楚楚抬眸瞥了一眼青萝手中的步摇,连连摇头,自己在妆奁匣子中瞧了瞧,从一堆老气的首饰中挑出一支翠玉簪:“用这个就好。” 青萝要给她涂口脂她拒绝了,她未施粉黛,用过早膳就白着一张小脸去正院求见曹氏,说这两日老是梦魇,想去青云观住两日。 曹氏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吓了一跳。虽说大婚日子尚未定下,但徐楚楚原本名声就不好,若是刚赐婚就病了,少不得被人再拿她八字说事,到时丢的是侯府的脸。 所以曹氏当即就答应了,让曹嬷嬷下去安排。 第二日一早,徐楚楚带着青萝,坐着侯府的马车去了青云观。 青云观在京城西边的青云山上,香火还算旺盛。马车慢悠悠驶了一个时辰,到了青云山下。 马车不能上山,徐楚楚在山下下了马车,同车夫道过谢,便让车夫先回去了。 马车颠簸,她第一次坐马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在山下活动了一番筋骨才往山上去。 二人均未留意到身后不远处停着的那辆外饰普通的马车,马车一侧原本掀起的马车帘子此时被人放下,马车里的人收回视线淡声道:“走吧。” 今日是三月初一,来青云观上香的香客不少,山道上挤满行人。 春日里草木生发,日头刚升起来,草木叶子上还坠着晶莹的露珠,山道两边黄色的迎春花迎风招展,还有各色野花杂草,头顶鸟雀啁啾,别有一番野趣。 徐楚楚也不着急,一边欣赏美景,一边
慢吞吞往上爬。她深吸一口山中清新的空气,顿觉心中郁气涤去不少。 青云观在半山腰,二人爬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原主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紧接着曹氏也病倒,侯府请的道长说她八字不祥妨克亲人,需得在道观中养至及笄方能接回府中。 所以原主还在襁褓中时就被送到青云观,交给一个女道长抚养。原主和青萝都在青云观长大,前些日子流言传出时才被接回侯府,二人对青云观都不陌生。 到了观中,徐楚楚跟着与原主相熟的道长上了香,又按照曹氏的叮嘱替安平侯府捐了一笔香油钱。 忙完这些,她想去拜访方丈,却被告知方丈正在接待贵客。 青云观香火一直旺盛,不少京城的达官贵人会来此上香祈福,她并不惊讶,不料那道长却笑眯眯道:“说起来这位贵客与徐福主你不算外人,正是琅琊王。” 徐楚楚大惊,心登时扑通扑通跳起来,半晌后才强装镇定道:“哦,琅琊王也是来上香的吗?” 道长笑道:“这就不清楚了,徐福主,贫道先带你去静室歇息吧。” 徐楚楚勉强挤出一抹笑:“好,有劳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