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西装男子这一大笔钱后,我们就不去字画店了,在字画店总是受人冷眼和欺凌,我们终于有了可以自由生活的资本。
我们来到了临近的一座县城,就是师父凌光祖和我初次见面的那座县城,也是师父凌光祖一出手就套走高老太爷一百块大洋的那座县城,还是我差点被那名日本留学生痛扁的那座县城。
我们住在客栈里,关起房门,商量怎么才能偷走宝兴县衙的金印。县衙东面是城隍庙,西面是皮货店。县衙前后都没有树木,而且前后临街,白天行人如梭,夜晚会有巡夜打更的,也就是说,想要从县衙前后进入,是不可能的。县衙西面是皮货店,一天到晚都有人看守,想要从这里进去也不可能。东面是城隍庙,城隍庙白天香客云集,而到了夜晚则就空无一人。我和师傅凌光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夜半的城隍庙里。
所以,想要进入县衙,最好是从城隍庙进去。
城隍庙高耸巍峨,檐角翘起,我们可以沿着木柱爬到檐角,然而,想要从檐角落到县衙的墙上,却不可能了,因为城隍庙的檐角和县衙的墙壁,相隔十几米远,无论采取什么办法,也不能落在县衙墙壁上。
只剩下了一条路,就是凿墙而入,从城隍庙挖一个洞,钻进县衙。
钻进县衙后,问题又来了,县衙里有好几间房屋,房屋门夜晚肯定会上锁,金印藏在哪一间房屋里?不知道。我们需要打开锁,一间一间翻找。
可是,我们两个都不会开锁。
冰溜子说:“我们不会开锁,但总有会开锁的人。”
我问:“怎么找?”
冰溜子说:“不需要找,会自动送上门来。”
住在客栈的时候,冰溜子拿出了一枚铜钱,使劲在石头上磨一边,磨了两天后,这枚铜钱一边是黄色,一边是白色;一边很钝,一边很锋利。
我问:“把铜钱磨成这样干什么?”
冰溜子说:“这是鱼饵,用来钓开锁的人。”
我问:“这枚铜钱怎么能钓到开锁的人?”
冰溜子说:“你看看就知道了,记住,你一句话也不要说。”
冰溜子带着我来到县城最大的一家饭店里吃饭,他把那枚怪异的铜钱放在桌子上。第一天,没有一个人上来和我们说话;第二天,还是没有一个人和我们说话。
第三天,有一个干瘦干瘦的少年走过来了,他对冰溜子只说了三个字:“康熙皇。”
冰溜子说:“是康熙皇。想要开桃源,在找会切克子的。”
干瘦干瘦的少年说:“我会切克子。”
听他们说话,我听得云里雾里。我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了,熟读江相派的四大名著:《英耀篇》、《军马篇》、《扎飞篇》、《阿宝篇》,可是他们的话我听不懂。
师傅凌光祖曾经说过,江湖上行业众多,隔行如隔山,每一个行业的黑话都不一样。冰溜子想要偷金印,他们说的可能是盗窃行业的黑话。
干瘦干瘦的少年很快就和我们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住宿,他说他是一个单挑的人,前不久,他的师父师兄在开封做活的时候,被官府抓住了,只逃出来他一个人。单挑也是行业黑话,指的是独自出来做活的人。
冰溜子说,他也是一个单挑的人。
我问他们在饭店里说的什么,他们向我解释说,冰溜子那枚精心制作的铜钱,在盗窃行业里叫康熙皇,外人看不懂那是做什么的,但是行内人一眼就知道它的用途,他是用来划包划衣裳的,使用的时候,夹在指头缝隙里,轻轻一抹,皮包皮包和衣服就被划开。
开桃源的意思是凿墙挖洞,切克子的意思是撬门开锁。冰溜子说他想开凿墙壁,需要一个会开锁的人。干瘦干瘦的少年说,他会开锁。
干瘦干瘦的少年说,他在江湖上有名,名叫一炷香。这个名字极为形象,和他的身材很吻合。
三个人,两个人都是偷窃高手,而我总好像是一个局外人。
但是,我很快就派上了用场,因为我曾经当过和尚。
想要从城隍庙挖墙洞进入县衙,需要专业技术人员,因为墙壁上的砖很大很厚,是过去的老方砖,而且,墙壁年久失修,贸然开洞,会引起墙壁倒塌。墙壁倒塌,惊动周围的人,我们的计划就流产了。
城隍庙是寺庙,我假扮成寺庙的和尚,寻找能够在这种墙壁上凿洞的瓦匠。
我打听到这座县城旁边的一座村庄里,有一个手艺高超的瓦匠,我剃光头发,穿着袈裟,敲着木鱼,来到了他家,说城隍庙需要改建,要与县衙接通,需要在墙壁上开一个小门。
他爽快地答应了,说为寺庙做事,就是为菩萨做事,分不收。
我们四个人,冰溜子、一炷香、瓦匠和我,沿着连接两个县城之间的煤渣路,走向宝兴县。那时候的乡村公路还没有铺设柏油,人们做饭用的是柴禾,好一点的是煤炭,把煤炭烧后形成的煤渣铺设在土路上,车子碾碎,布鞋踏碎,就形成了煤渣路。这样的路面,在下雨天照样能够行走,而土路下雨天就会变得泥泞。煤渣路就是那时候乡间最好的道路。
我们来到宝兴县城后,径直来到城隍庙。城隍庙与县衙只有一墙之隔,这时候,已经快要到黄昏了,城隍庙里没有了香客,县衙里也已经下班了。
我指着墙壁对瓦匠说:“今天时间晚了,干不了多少活,你就在这里先挖一个洞,明天接着干。”
瓦匠很高兴地答应了,他拿出瓦刀和锨头乒乒乓乓干起来,先把锨头放在下面,用瓦刀****砖缝里,一使劲,白灰就纷纷落下来。那时候没有水泥沙子,只能用白灰充当水泥沙子。还有的是把糯米捣碎,和粘土搅拌在一起,充当粘合剂,古代很多城墙都是这样筑起来的。
瓦匠掏尽了白灰后,用瓦刀一别,墙上的砖头就剥离了墙面。他在这堵岁月斑驳的墙面上凿洞的时候,很有技术,墙洞的上面呈拱形,这样墙壁就不会倒塌。如果掏成了方形,墙壁很快就会塌下来。墙壁倒塌的巨大的声响,会暴露了我们的目的。
墙洞掏好后,天色也阴暗下来。透过墙洞,能够看到县衙院子里一棵苍老的枫树,和县衙紧闭的大门。我对瓦匠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来干。”瓦匠很爽快地答应了。
瓦匠离开后,我们关闭了城隍庙的庙门,然后从墙洞里鱼贯而入,进入了在我心中感到无比神圣庄严的县衙。我四处张望着,看着夜色中的一间间房屋,突然感到一种自豪感和骄傲感。你不就是一个县衙吗?你不是很牛逼吗?老子现在进来了。
一炷香果然是开锁高手,他手中拿着一根铁丝,铁丝的前面稍微有点弯曲,他把铁丝塞进锁孔里,一勾一拉,锁子就可以抽开了。
每个房间的布置都很简单,几张桌子,几把凳子而已。那时候的桌子也都没有抽屉,凳子也没有靠背,有靠背的那叫太师椅。借助着窗外的月光,我们查看每张桌椅,不但没有发现金印,而且连任何值钱的东西都找不到。
我们从那些房间里走出来,心中充满了失落。突然我看到这座院子还有一个后门,透过后门的门缝,能够看到里面有一间房屋,和前面的这些房屋建筑风格都不一样,像一座小庙。
后门有门无锁,两个生锈的门环,用一根粗铁丝扭结在一起,我们试验了几次,没有特殊的工具,都不能打开这扇门。
冰溜子看着那棵高大的枫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从一间房屋里取出一条长长的绳索,背着绳索爬上枫树,然后把绳索的一头拴在树枝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腰上,轻轻一荡,就落在了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滑落到了后院。
一炷香也这样进去了。凡是做盗贼的,都身材瘦小,身手敏捷。
冰溜子隔着后门,问我能不能也荡进来。我为了显示自己的手段,让他把绳索的一头绑在那座房屋的门环上,然后我像凌波仙子一样,飘飘荡荡,从天而降。
冰溜子和一炷香都看呆了,他们说:“你还有这一手?”
我说:“我天生就会走绳索,你只看到我刻章子,我走绳索的技艺,比刻章子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