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疏竹在距离住所的很远处烧掉了夜行衣,等确定周身不再滴水后,才避开巡逻的侍卫,回了房间。 她将将重新换好衣服,敲门声便响起了。 洛疏竹把束起的长发解开,做出一副被打扰的样子,开门。 门外站着一小队人,为首的那个,一身银甲,朝她开口:“今夜有刺客闯入归元楼,意图偷盗太子殿下的宝剑,现在上下戒严,搜寻刺客。” 太子殿下的宝剑? 洛疏竹没有接话,那人又伸头往门内看看,轻蹙眉头,“姑娘还没睡?” “哦,”洛疏竹浅笑一下,“上半夜,我刚从三公主那里轮值结束,所以……”她刻意没说下去,只道:“没什么睡意。” 皇宫上下皆知,明馨公主骄纵。这位公主,着实会折腾人,她这样说,多多少少也算合理。 那人点了一下头,不再追问,只道:“我们需要搜一下房间。” 洛疏竹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点头道:“当然。” 那布袋子被她放在床头,历拂衣此刻还盘在里面。洛疏竹摸了下鼻子,看着那些人在房间内翻翻找找,无比仔细,就差把床板掀开。 一盏茶后,他们退出屋外,为首的那人抛下一句“多有打扰”,便匆匆离开。 洛疏竹从门缝里看到他们离去的背影,终于安下心,她快步走回床头,打开布袋,把青龙捧了出来。 他已经完全昏迷,无论怎样,都未曾醒来。 洛疏竹自认为没有照顾好一条龙的本事,她食指凝出微弱的灵力,点在他龙角之上,在忽明忽暗的灵力中,开口:“历拂衣,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可以变回来了。” 长久的静默后,一阵微弱的光闪过,他仰面躺在床榻上。 他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洛疏竹探了探他的额头,很烫。 她没再犹豫,伸手从储物耳环中取出仅存的三颗药,一股脑全塞进他的嘴里。 灵药划过喉咙,让历拂衣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感觉有人在拉他起来,他也想顺着那人的力量起身,可却有心无力。 “坐起来,换药。”洛疏竹轻轻拍拍他的脸,他却没什反应。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拖他,唯恐又把他的伤口扯得更厉害,只能一手拖着他的肩膀,让历拂衣往柱子上靠。 历拂衣东倒西歪,迷迷糊糊中,找了个支撑的东西,便把力量压了过去。他后背抵在床柱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再不愿多动一下。 只是他脸依旧是板着的,显得过于生人勿进。 洛疏竹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也行,好歹是坐住。 她沉默地撕开历拂衣的衣服,拿沾了水的毛巾为他轻轻擦拭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他皮肤上新伤旧伤都有,有些叠在一起,显得有几分骇人。洛疏竹只匆匆扫过一眼,便又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 这种事她做过很多次,算得上得心应手,也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在天界的时候,洛留影也常常受伤,他不想要外人知道的时候,便让她替他上药。 历拂衣的伤口,更让不由得想起哥哥。 她屏退混乱的思绪,动作麻利,将最后一处伤口的纱布缠好,然后伸手,在上边打了个结。 “嘶……”历拂衣突然出声,他猛地睁眼,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一眨不眨地盯着洛疏竹,像是一只即便受伤,但眼睛里还带着杀气的狼。 洛疏竹手里的动作一顿,坐等着发作,却听见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疼。” “我已经很小心了。”她沉默了一下,又说:“已经包好了,后边就不疼了。” 洛疏竹伸手扶住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又将干净的毛巾搭在他额头,“闭眼,睡觉。” 这一次他乖乖照做。 历拂衣眸子已经维持不住那黑色,又变回了浓郁的绿,在烛火的映照下,好似一块上等的碧玉。他并没有闭眼,反而猛地攥住洛疏竹的袖子。 她低头,听见他说:“……疏竹,下次别把我放在布袋里了,我不喜欢被关起来。” 他声音不似往日般朗朗,反而低沉柔和,带着点委屈。 历拂衣说完这句,像是骤然脱力一样,依着枕头,沉沉睡去。 洛疏竹突然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又莫名好笑。如今这样,比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样子,招人喜欢。 但他真是“神志不清”了。洛疏竹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听见历拂衣说这种话。 她想,他平日里表面上不甚在意,但在通雷塔里的三百年,
对于他而言,也是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吧。 在他听不见的夜里,洛疏竹低笑了一下,然后回答:“我记住了。” 她把历拂衣的手重新塞回被褥之中,吹灭蜡烛,伏在桌上闭目养神。 夜间,三公主那里的轮值两个时辰一换,天边将将透出些光亮的时候,洛疏竹便又该出门了。 她揉揉有些发胀的额角,看了眼熟睡的历拂衣,轻轻合上了木门。 明馨公主闹了大半夜,在这个时辰终于睡下了。她不再折腾,也让缉妖司的姑娘们都得以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朝阳完全出来的时候,洛疏竹终于结束“过于繁忙”的一夜,匆匆回了房间。 推门而入,房间却已经空无一人。 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尾的一角,房间内,他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重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只有那桌子上,突兀地放了张白纸。 洛疏竹拿起纸,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最后朝着纸,不确定地点了一丝灵力。 那纸上瞬间浮现起两个硬邦邦的两个大字,“走、了”。 龙飞凤舞,平铺直叙,其他什么也没再有。 这确实像是历拂衣能写出来的东西。 洛疏竹重新起蜡烛,看着那火舌将纸张吞噬殆尽,才安心地回到床榻,闭目养神。 归元楼进了刺客,皇宫上下全部戒严。 陆归白当夜便回了皇宫,听闻他入楼之后,便再没出来。 具体情况怎样,洛疏竹也无从知晓。只是二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再加上陆归白坐镇归元楼,腾啸剑的事情,便只能暂时搁置。 日子就这么毫无波澜地度过。 明馨本就不能出宫,上次又想要偷跑出门,皇帝罚她禁足于寝殿之内。她日日无事可做,又心生烦闷,就只能翻来覆去地发脾气。 洛疏竹已经在漫长的轮值内,学会了应对公主的最好办法。她要骂便骂,要砸便砸,只要离得远些,不要被误伤便行了。左右她一个公主,砸些东西,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砰——” 一只白釉凤耳瓶在门口四分五裂。 明馨依旧是气不过,随手拿过桌上的瓷壶便要往地上丢。她一手举过头顶,正打算把壶掷在地上,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明馨,怎么又生气了?” 明馨手上的动作一顿,神情瞬间多了几分委屈,她把瓷壶丢在桌上,提着裙摆大步往门外走。 门口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他周身气度不凡,被跑来的明馨撞了个满怀,但也依旧挂着笑,未曾生气。 明馨一见到他,刁蛮的样子瞬间消失不见,她拉着那人的袖子来回摇摆,“二哥,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你帮我求求父皇好不好?” “行了,不委屈了。”明昼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我这不是来了?走,带你去百茗茶宴。” “百茗茶宴?”明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真的说服父皇了?”她把脸贴在明昼的胳膊上,低低地说:“二哥,我还以为你骗我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明昼拍拍她的脑袋,“去换衣服。” 帝后二人是少年夫妻,皇帝虽又纳了些妃子,但终究难以皇后相比。明昼和明昼二人皆为皇后所出,一个身为太子,一个是最受宠的公主,足以见得皇后的地位。 当然,这也便是明馨如此任性的原因。 可是明昼不一样。 洛疏竹呆在皇宫多日,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消息。宫内的宫女们都说,这位太子殿下,不仅仪表堂堂,性格也是极好的,他宽厚待人、明辨是非,将来定是位明君。 对于这些,洛疏竹并不想评价,人们总是把想展现的一面展示出来,对于皇家之人而言,更是如此。 只不过,明昼一来,三公主便乖顺了许多,这让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明馨在巨大的衣柜里翻翻找找,终于挑选了一件满意的粉色衣裙。她招呼着侍女帮她梳头上妆,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结束。 明昼也不着急,他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等待。 他注意到明馨那边快要结束,终于起身,朝身后吩咐,“今日出宫,缉妖司众人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三公主,务必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宫。” 他回头又朝着身后的男子道:“常初,把我的护龙卫分出一半,保护明馨。” 常初点头应下。 一大队人马从紫英殿地
离开了。他们前呼后拥,把身份尊贵的皇子公主护在中央。 护龙卫训练有素,但缉妖司五门通常“各自为政”,很少一同出现,他们的队伍松松散散地跟着。因此,除了詹瑛几位最厉害的跟在明馨身边,其余的缉妖司众人,便默默地守在队尾。 洛疏竹感觉有人沉默地靠到了她这边。 她并未回头,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她低声问:“你好点了么?” 提到这个话题,历拂衣难得有些不自在,他摸了下鼻尖,回答:“早没事了。” 他轻咳一下,岔开话题,“我弄清了,腾啸剑不受太子驱使,甚至还反伤了他,所以才会被压在归元楼里。” 历拂衣顿了顿,又说:“我已经问了侯义,他说,会帮我问问,太子是从何处弄到腾啸剑的。” 既然是“明昼的”剑,便不可能凭空出现。能找到剑的来源,说不准,也会有洛留影的线索。 “你这样打听腾啸剑,侯义没有怀疑你么?” “没有……吧。”历拂衣摇头,“我觉得,我问的挺委婉的。” 洛疏竹一时哑口无言。 委婉这个词不适合历拂衣。可巧就巧在,侯义是个热心肠、又大大咧咧的人。他们两个交谈起来,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