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昵纠缠的气息分开时,周思年连呼吸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她唇上沾着一抹模糊又暧昧的水光,眼里漫起潮湿水汽,像清晨的白雾,唯独脸烫得能煎蛋。
“你太烦了,长这么高干什么。”周思年偏头缓了一阵,强装镇定说,“我脖子都仰酸了。”
她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清澈干净,此刻却又轻又哑,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项琢一只手虚虚揽在她脖颈后面,闻言竟然还帮她捏了几下。
“……”
一拳打到棉花上,周思年又道:“我还没同意呢,明天我要是发烧的话你就完了。”
可能生病时总会做出一些与平常不符的事情吧,在刚刚那个瞬间,项琢忽然就很想亲一亲眼前这个人。
于是潜意识驱使他真的这么做了。
但他又没忘记自己还在发烧,所以只试探着碰了碰周思年的唇角,大概也就一两秒,短暂又克制。
然而架不住某人在他起身时愣了片刻,就踮脚仰头回吻了过来。
……
项琢默然反省了几秒,很自觉地把锅背好,他“嗯”了一声说:“我的错。”
周思年:“……”
今天夜里从醒来开始,她过速的心跳似乎就没降下来过。她只在跑八百米时体会过这样的生理反应,但二者显然又有很大的区别。
待呼吸平稳后,她才想起来把攥住项琢衣袖的手指松开。袖口露出一团明显的褶皱,提醒着她刚刚有多么用力。
周思年不自然地摸摸鼻尖,咳了一声说:“那什么……他今晚还会回来吗?”
“大概率不会,他不在这边住。”一提起项平厦,项琢神情里的厌恶感挡都挡不住。他皱了皱眉又松开,接着道,“每次回来唯一的目的……可能就是单纯不想看我过得太顺心。”
说来奇怪,对于项平厦这种隔三差五就会半夜来闹一通的行为,项琢早就麻木了。但当他尝试着说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适应这样吐露私事的场景。
他叙述的内容断断续续,像没准备好就被推上台的即兴演讲。
而周思年只是这样站在黑暗中默默听着,却又没来由地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刚认识那会儿,周思年总说自己没什么立场去问他的私事,那些为数不多的事都是从许苓岚口中听来的。到了现在,她却又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在尝试着跟她剖白。
于是在这样的深夜里,她窥见了那些许苓岚未曾听到过的细枝末节——
何棠向来待人和善、生活节俭,半辈子没给自己买过什么好东西,却唯独对项琢这个捡来的孩子事事大方妥帖,不亚于亲生。
常有人说,人之一生就是为了几个瞬间而活,但在项琢能回忆起来的那些“瞬间”里,几乎每一个都不算好过。
他仍然记得何棠晚期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面色白得像纸,整日都得靠着输白蛋白和营养液续命。为了不让长期受压的部位溃烂,甚至只能靠别人来帮她左右翻身。
何棠平日里看起来纤薄羸弱,到了这时却连吭都没吭过几声,顶多只是紧紧抓着项琢幼小的手,疲惫地笑笑说:“感觉刚翻完身没多久,怎么又要翻了。”
双手只剩皮包骨的触感实在令人深刻,项琢至今还能回想起来。
那时年仅几岁的他以为,这是何棠厌烦了医院而呢喃出的抱怨,后来才知道她那是疼得受不了,几乎连被子摩擦到皮肤都会疼。
也是在那阵子之前,项平厦开始酗酒,医院里整日整日都见不着人。
一抹温热的触感将项琢从回忆里唤回神,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安抚性地握了两下。
实际上,没人知道人在死前会不会对自己的离世有所感知,但何棠在去世的那天上午,她费了很大力气坐起身,对项琢说:“小琢啊,妈妈忽然想尝尝你煮的红糖荷包蛋了。”
以前他们下班总是很晚,隆冬天里也要将近十一点才到家,何棠就喜欢在到家之后煮点红糖荷包蛋,既能当宵夜,又能暖暖胃。
每到这种时候,睡着的项琢就会爬起来守在灶台边,有时是想跟着吃点,有时又只是单纯想贴着何棠。
那时何棠还说:“看了这么多回,学会没啦?学会的话下次煮给妈妈尝尝?”
她这句话的本意只是逗人玩,倒是项琢煞有介事地闷声点了点头,反而让何棠乐了好一阵。
后来在病房里听到这个要求时,项琢记得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冰箱里的鸡蛋还剩三颗,他回忆着何棠的动作,笨拙又快速地煮好了鸡蛋放到保温盒里。
可等他拎着保温盒赶到病房外时,却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只在电视剧里听到过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