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等着洪胜利送东西来,见是苞米面,还有一袋小米,不仅如此,他带了一些碗筷过来。 不错。 她心中挺满意,又给沈槐山一行人上了一会儿思想课才离开。 离开时,她喊上洪胜利,特意嘱咐道:“让人看着这些人,别出了什么事。” 洪胜利也清楚,自然不敢大意,喊来两个儿子,让他们在这里看着。 刘兰芝收拾好养殖场,到点回家。 沈槐山带着人找到住处,煮了粥给所有人喝一碗。 从中午都没吃饭,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碗碴子粥下肚,浑身热乎乎的,感觉身上有了一些力气。 程明远放下碗,小声问沈槐山:“刚才那个小姑娘和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沈槐山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咱们来这里,真是运气,这个姑娘不错,就是看着很凶。” 程明远见他避重就轻,也不多问,笑着道:“你真以为能来这里是运气?” 一个燕大的老师问:“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什么不成?” 她五十来岁,叫薛凤霞,是燕大的教授,因为出身问题,被丈夫举报,打成了臭老九,孩子们也都跟她划清了关系。 “我小姑在这村里当老师,说这村里人不错,都很热情。我表弟动用了关系,才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程明远道。 沈槐山认识程明远,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低声问:“你老子不是在西北做研究,你们家怎么被牵扯进来了。” 程明远叹息:“这事儿说来话长,跟我前姑父有些关系,他现任的妻子欺负我小姑,我大表弟不同意,把她女儿送到了东北兵工厂,你们也知道,那女人记仇,不敢报复我表弟,只能拿我们家下手。” 他没说的是,大表弟牺牲,小表弟在附近当兵,花了大力气才把他们一家送过来的。 其他人都与程家认识,程元谨这选了人品好的,送到了这边。 不过这些话他不能说。 沈槐山是中医院院长,给程景初看过病,也知道程元谨,虽然程明远没有提起,他觉得,自己能来这里,应该是程元谨的手段。 程明远的妻子杨美如,把最小的孩子搂在怀里:“这里不冷不热,不用盖被子也能过冬,大家都累了,那边有温泉,洗洗睡吧。” 他们有四个孩子,四个孩子都跟了过来,大儿子程学仁,才十二岁,二儿子程学义,今年十岁,老三是女儿,叫程学礼,九岁,小儿子才七岁,程学智。 被打成“黑五类”,一家人提心吊胆,来到这里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程明远带着儿子去洗漱。 另一个戴眼镜的斯中年男人道:“这里真不错,没有小红兵,没有打骂,我很知足。” “你知足的是这些吗,难道不是因为程景初在这里。”沈槐山难得还有心情开玩笑。 中年男人是明琛,落难后妻子带着孩子和他划清了关系,他与程景初青梅竹马,自小暗恋程景初,可惜,程景初有婚约。 明琛后来也娶了妻子。 很多人都为他们可惜…… 薛凤霞也笑出声:“她离婚,你也离婚,说不定你们还能走到一起。” 程明远道:“我姑姑没心情再婚。” 当年离婚,被伤透了心。 现在儿女相继离世,她哪有心情谈情说爱。 明琛也知程景初的情况,问程明远:“她在这里好吗?” “要是不好,我表弟不会把她送到这里来。”杨美如道。 其他人也说程元谨不错,有情有义,像程家人,一点不像赵家的种。 赵司令是独子,也是他们那个圈子的。 他们都喜欢做学问,唯独赵司令不喜欢这些,就喜欢舞刀弄枪,小小年纪去当兵,还真让他闯出了名堂。 不过,人品不怎么样,忘恩负义,当了大官,就和妻子离婚,是个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这些人都看不上赵司令这一点。 山上说说笑笑,还算融洽。 到了半夜,沈槐山喊醒程明远。 程明远不明所以,小声问沈槐山:“做什么?” “跟我走。”沈槐山压低声音,唯恐被别人听到。 这里有个窝棚,他们没地方住,都睡在窝棚里,只是男女有别,中间拉了一个帘子,先这样凑合着。 程明远不再问,跟着沈槐山找到沈黎藏的东西,拿出来一看,不仅有大米,小
米,面粉,还有奶粉麦乳精,应该是给孩子准备的。 怪不得让他们藏起来,这些东西都金贵,看样子还不少,是人都会心动, 程明远心下了然:“这是那姑娘给的。” “知道了就别问。”沈槐山觉得东西太多,拿出去不安全,还不如放在山洞里。 这地方应该是别人挖出来,上面还盖着石头,要是不知道,肯定想不到里面藏了东西。 沈黎回到大队部,见赵晓雅在门口等自己。 她走过去,问:“小雅姐,你吃饭了吗?” “没呢,等你呢,外面冷,快进来,我做了回锅肉,贴了饼子,做了粥。”赵晓雅拉着沈黎进去,见外面没人,问沈黎,“你认识那些人?” 别人不了解沈黎,她看得清楚。 沈黎对那些人态度恶劣,有些刻意,虽然不明显,还是被自己看了出来。 “你看出来了?”沈黎进屋,喝了口粥,放下碗,“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曾经是国家的栋梁,被人陷害才会沦落到这里,早晚会平反,小雅姐信我吗?” “自然是相信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赵晓雅盛一碗菜给沈黎,“你放心,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就说,沈黎心软,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人,为何对那些人凶巴巴的,原来是故意的。 沈黎吃过饭,刚放下碗,听见门口有人喊自己,好像是程元谨的声音。 出去打开门,果然是程元谨。 “你怎么来了?”沈黎开门,让程元谨进去。 进屋后,程元谨搬了把板凳,坐在门口,看一眼赵晓雅,道:“今天你们接到了人,都是我认识的,要是能帮,你就帮他们一把。” 沈黎笑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他们?” “我不相信别人,但是我相信你。因为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考虑的人,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被一些事情所影响。”程元谨语气坚定,顿了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们曾经为国家做过贡献,不应该被人如此对待。” 沈黎知道程元谨的是军人,就是不知道职位如何,家人远在燕京,她无暇顾及,或许可以找程元谨帮忙。 “人情就算了,我正好有事找你帮忙。”沈黎顿了顿,“你也知道,我家人都在燕京,我想照顾他们,也是鞭长莫及,要是你有能力,帮我看顾他们一些。” 程元谨了然,一口答应下来。 都说一事不烦二主,程元谨又拜托沈黎照顾母亲和侄子侄女,才转身离去。 赵晓雅出来,望着程元谨的背影:“我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因程元谨身份特殊,沈黎不打算提醒:“人有相似,你或许记错了吧?” 赵晓雅皱眉,似喃喃自语道:“应该不可能呀,我的记忆力非常好,见过的人不可能认错。” 沈黎说她记错了,应该是记错了,沈黎不会骗她。 程元谨离开大队部,没有回家,而是上山找程明远。 程明远看见程元谨就想避开,唯恐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元谨也明白,走到程明远身边,不动声色,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道了句保重,转身离开。 回家后,程元谨告诉程景初:“妈,我表哥一家也在,我让人照顾他们了,没事儿的话,你不要和他们多走动,对谁都不好。” 程景初知道革命厉害,也担心侄子一家,如今听到侄子在这里,也就放心了。 “妈可以照顾自己和小静他们,你不要担心,部队里忙,你回去吧。”程景初想明白了。 孙子孙女需要她照顾,她不能倒下,要是自己倒下,他们该怎么办? 程元谨还是不放心,又道:“这次来了好几个人,都是妈的朋友,他们挨批挨整,写检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意志消沉,一度想死去,可他们仍艰难地活着,因为他们知道,活着才有希望。” 程景初知道,程元谨怕自己想不开,在安慰自己,勉强笑了笑:“卉卉走了,昀儿也走了,妈妈伤心,甚至可以说绝望,可妈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谨,你放心,妈妈真想开了,再也不会寻短见了,来了洪山大队,我才知道这里的孩子有多苦,吃不饱饭,读不上,小小年纪帮着家里人干活,他们不怨天不尤人,依然顽强地活着,我们都该向他们学习才是,阿黎说了,革命只是一时的,这场革命迟早要过去,我会等着那一天。” 沈黎也怕程景初想不开,想来劝说一二,听到这话,直接
鼓掌,笑着走过来:“程阿姨这样想就对了,这天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看得出来,程景初即便在笑,也是勉强为之,丧子丧女之痛,犹如剜心,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沈黎走过去,主动牵住程景初的手:“阿姨说得对,这革命迟早要过去的。” 程景初眼眶微红,眼中蓄满泪水,为了不失态,笑着进去给沈黎倒水。 沈黎找程元谨有事,走过去说:“你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和牛棚的人接触。” 他这边才去了山谷,就有人告诉了沈黎。 大队里的人虽被震慑住,可人心中就隔肚皮,为防万一,小心为好。 程元谨也知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我找人时周围没人,我也没和他们说话。” 沈黎放心:“你要是有事,尽管回部队就是,这里有我呢。绝不会让你失望。” 他们离得很近,程元谨又闻到了那似有若无的荷花香,很好闻,沁人心脾。 程景初拉着沈黎去喝茶,程元谨去做饭。 多年部队生涯,他厨艺勉强凑合,饭菜都能做熟,只是味道一般。 程元谨邀请沈黎留下吃饭,可是桌上的饭菜颜色不对,白菜炒黑了,萝卜也黑了,不用看,也知道难以下咽。 他脸颊微红,想让沈黎走,却又开不了口。 程景初后悔,她怎么头脑发热,让小儿子做饭呢,小儿子没炸厨房,已是万幸。 沈黎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摇头拒绝:“晓雅姐还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她走后,程皓问程元谨:“二叔,刚才那个姐姐是不是嫌弃你做的饭。” 不仅是那个姐姐嫌弃,他也很嫌弃的,这叫饭菜吗,都糊了,还能吃吗? 耳力很好的沈黎:“……” 她真没有这意思。 好吧,她确实看不上这饭菜,色香味儿一个没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