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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厉少愚犹自斟酒,那双姐弟快步逼近,到他桌前停下,姐姐克制着声儿低唤一声:“東瀛?” “你在叫我?”厉少愚满腹狐疑,放下酒杯,心里嚼着那句“霓虹”,只道那在日语中是日本之意。 至于眼前二人,他曾在报纸见过,颇有几分印象,因为他们是有名的特务头子横山姐弟,在沪十余年,不知残害多少同胞。要是能联合程玉把他们正法,事业岂不大顺? 正自思忖着,见他们对自己非但没有恶意,反而满脸欣喜亲近,他就更加好奇这名唤“霓虹”的先生到底是谁。 横山有纪三十有六,因其不曾生育加以时常外出活动,根本不显年纪。生就一张娃娃脸,喜欢挽丸子头,兼之阅历炼化出一身轻熟女的风情,两相碰撞,简直把她塑造成个迷魂摄魄的尤物。 今天生日,她久违地脱下制服,换上一身粉白浮世绘水云纹和服,配花鸟纹腰封,脚踩木屐,和弟弟横山信玄来此处庆生。 一上楼,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闯进视线,她积压心中十余年的思念,仿若洪水猛兽一般,将理智尽数吞噬殆尽。 “霓虹”是她的上司、兄长,亦是丈夫,是一生所爱。 但他死了。死于他所爱之人。 与横山有纪无关。 民国十年仲冬时节,他的尸体飘荡在冷泠泠的秦淮河里,是她亲手打捞上来,擦洗、更衣、烧灰、超度,牌位和骨灰至今供奉在家里的神龛上。 后来,她如愿嫁给“霓虹”,哪怕他已在烈火中化为一坛白灰。 望着面前这双陌生茫然的桃花目,横山有纪几乎脱力,一屁股跌坐椅中,眼中闪出泪花:“你是谁?”她的中十分纯熟,完全没有口音。 横山信玄稍许理智,也用中说:“抱歉,没有吓到你吧?我姐姐是得见故人,喜不自胜。” 厉少愚僵住了,片刻中捕获的信息太多,脑子几乎转不动。身体一派防备拘谨,面容却是笑嘻嘻的:“有点儿。” 实则何止有点儿,简直是要吓死人了。 横山信玄扶起姐姐,显得对他很抱歉:“先生与我故去多年的姐夫容貌相似,长姐思念心切,一时错认,还请见谅。” 厉少愚腹诽道,怎么跟许家那帮人一个样,难不成是同一个人?搞什么名堂啊,连自己丈夫也能认错,可见爱得浅。要是阿莱,算了,跟她有什么好比的。 他微微点头以示谅解,端起酒杯假作饮酒,久久没有说话。 横山有纪抹擦眼泪,眼尾犹泛红。迅速振作精神对他微笑,“我们初见时,他正是先生这般年纪,一样的意气风发。死别十二年,陡然见到先生,恍惚以为时光倒转,让我有机会重回与他相遇那一刻。刚才种种失礼无状之处,皆出自真心,还请先生不要挂在心上。” 说到最后,她脸上几乎浮上几分少女情态。 厉少愚八卦,爱听故事,所以听得无比认真,目光随着故事发展逐渐变得柔和,甚至涌出怜惜。 然而,他无心克化这份风情,只心脑并用意在认字,因为横山姐弟在他眼里是两张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两个字——荣誉。 厉少愚拿出烟盒,先递到他们面前,然后从中抽出一支衔进嘴角,接着捧手点火,嘴里呼出两股长长的白烟。他抬起眼睛,莫名地说:“小姐,你中说得很好。” 曾经“霓虹”也如此夸她:“有纪小姐,你的中进步得很快。” 两句话叠在一起,虽只隔着一方木案,但在烟雾缭绕中,横山有纪纵使看不清他,却也看痴了。 横山信玄清楚姐姐心病,因此有意与他结识,说不定可做一味药引。 他夹着烟,沉吟半晌:“我的姐夫和妻子都是中国人,说起来上海是我们的第二故乡,中是我们的第二语言。我是横山信玄,这是姐姐有纪,不知先生名姓?可否折节下交?我们做个朋友。” 上海滩无人不知,横山姐弟与程家兄妹有深仇大恨,不死不休,可惜时间久远,其中牵扯纠缠已不可查。 厉少愚直觉绑架案与他们有关,既然顺藤摸瓜查到这里,就断然没有放弃的道理。听闻此言,他坦诚以待:“我姓厉,厉——少——愚。” 横山姐弟目光相接,俱是惊讶困惑好奇,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互不相识,却都姓厉? 横山信玄恢复正常神色,与他握手寒暄,然后转换话题,说起今天是姐姐生日就顺势邀请:“不知厉先生可否赏脸参加我姐姐的生日聚会?地方很近,就在楼上俱乐部。” 厉少愚惦记正事,可巧机会从天而降,哪有错过之理?遂对横山姐弟礼貌一笑:“有纪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

> 横山有纪听了,觉着他是“霓虹”再世,不免十分动心愉悦,想把人搞到床上玩一玩,解一解多年相思苦。 这么多年,她就是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男人当中,慢慢爬上这个位置。那些人,总以上位者自居,不将女人放在眼里,当她大权在握以后,也在一个又一个男人当中,寻找她最想要的那个。 找了这么多年,只有眼前这个最像。 她必须得到。 “多谢厉先生。”她深深一点头。 三分钟后,横山姐弟领着厉少愚去到三楼。此处和风更盛,雅致清丽,种着几株樱花,人影憧憧,大多是身着和服、腰间配刀的东洋鬼子,只夹杂几名西装革履的时髦男人。 初入鬼蜮世界,厉少愚万分不安,处处谨言慎行,不敢造次。同横山姐弟走到一处雅间面前,木缘磨砂玻璃门掩着,缝隙里传出三弦琴和几名男人的说笑声。 横山信玄推门进去,随即牵过横山有纪,诸人坐的坐站的站,用日语寒暄说笑。 隔着一扇门,厉少愚只身闯进鬼子窝,一时没敢动,正想找个理由辞一辞他们,横山信玄忽然转身看他:“厉先生请进,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拘谨。” 厉少愚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把自己洗脑成功,鼓足勇气,径自随横山信玄进门,由着他介绍,什么小山、木户、宇野、坂本都是高官。 他在点头微笑握手的同时,一一认清他们的脸,认清他们脸上那“荣誉”二字,认得几乎忘我。 陆刈麟来得早,和那些日本人一样,搂着艺妓盘腿坐在地上,与那几名官员讨论杜君华被捕一事。 抬头看见厉少愚,先是以为自己眼花,怔住片刻后,很快反应过来。心说好个倒灶弟弟,学什么革-命党闯龙潭虎穴,真是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胡混。 他本就是与虎谋皮,一时危机大作,怕他露馅儿带累自己,就很讶异地先发制人:“哟,二位横山队长是怕我陆某人不履行承诺,所以把我弟弟抓来做人质?” 横山有纪与陆刈麟年纪相仿,且是大学校友,几年前曾谱过一段故事,现已成为过去。而今存在的,唯有难以忘怀的友谊和利益置换。 她没想到,这个酷肖其爱人的青年,会是陆刈麟的弟弟。 厉少愚看见亲人,不禁两眼放光,忙摒弃横山姐弟,挤到陆刈麟身边坐下,端端正正像个大男孩子。 横山有纪知道他尖锐,但对自己很少怀有恶意,所以没往深处计较,只摇头笑:“陆桑真会说笑,你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位厉先生是你弟弟呢。” 几位官员之中,有人曾与“霓虹”共事,一见厉少愚这张脸,就觉实在像他得很,完全能够理解横山有纪这份移情青睐,便都只是看,没有言语。 陆刈麟把酒杯往桌上一拍,一扭脸,瞪着眼睛看向厉少愚:“不在家温,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找我?” 厉少愚也是纳闷,眉头刚蹙起来,就反应过来附和道:“学不进去了,跑出来透口气,顺便找你。” “你个小兔崽子,这地方也是你随便来的?要不是横山小姐拣着你,看你不脱层皮。” “是,我多谢横山小姐。” 厉少愚朝着横山姐弟一鞠躬,倒是横山有纪把他扶起来,对陆刈麟解释道:“陆桑稍安勿躁,厉先生受我邀请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不会有任何问题。” 小山英明接言:“这位厉先生在学习什么?” 厉少愚收起紧张,自如答道:“大和民族的化与我们同根同源,我自幼喜爱日本学,加以钦佩兄长曾在东京学习,正准备这一两年学好日语,申请东渡留学。” 小山英明心有成算,要把这个年轻人化为己用。端起酒饮一口,很和蔼可亲地说:“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现成的老师,厉桑不用自学。这样吧,我看横山队长耐心很好,等她有空,你可以私下向她请教。” 陆刈麟心里咆哮,这帮小鬼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把他拐去做汉奸?那可不行。然后和厉少愚眼神一对,彼此存着默契。 厉少愚接过不知谁递的烟,艺妓点后,他用力嘬了一口,同时眯起眼望向横山姐弟。 就这一瞬,木户重光取下眼镜给他架到脸上,仿佛被哪道英魂附体片刻,那几个日本人窸窸窣窣交头接耳一阵,然后为他取下眼镜,礼貌致歉。 厉少愚在心里把他们崩了个遍,然而面色如常,还是吸烟,吸到一定程度,忽然灵光一闪,接言道:“多谢小山先生美意,我会的。” 他扭脸看向横山有纪,目光如水声音如云,无比柔软温暖:“还望有纪小姐不要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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