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诏隆兴元年。诏帝初登大宝,忽有西陲千沙国大举来犯,交州沦陷,战火直逼颖州。
颖州西临交州,东毗中州,中州乃大诏神都中都城所在,颖州境内有一颖山山脉,由西北向东南延伸,横亘在中州西方,是自古拱卫中都得天然屏障,颖州也因山得名,州中下辖十六城,州府颖州城位于颖州东南,与唐城一南一北遥相呼应,是东进中州的唯二通道,颖山以东便是中州平原,一马平川沃野千里,千沙军若越过颖山便可直取中州兵临神都,诏帝急遣老将飞马将军陆千山率十万天马军精锐星夜兼程,西出颖山迎战。
然而千沙军早已陈兵数十万于泗门关外的黑虎峡守株待兔,飞马军先锋三万于黑虎峡遭千沙联军南北夹击,损失惨重,陆千山急命余军退守泗门关内。
泗门关孤悬颖州西陲,过了关隘,南下可直取颖州城,东进则可直通唐城,是颖山以西最重要的关口。
最近的颖州刺史刘荣虽拥兵三万却慑于千沙军之威,不敢相救,飞马军苦守泗门数月,孤立无援,城中已断粮断草数日,形势万分危急。
泗门关内
陆千山粗壮的手中死死抓着一份帛喃喃自语,他的身后是偏将军李虎郑少峰等人。
“果如神机所料,泗门关看来今日不保了。”
偏将郑少锋不解:“老将军,现在看来,所有事情都在这位神机先生的预料之中,他究竟是什么人?”
陆千山哀叹:“此人甚为神秘,不以真名示人,此信以神机符落款,倒真是应验了此人的神机妙算。”
偏将李虎却不以为然:“将军,信上说泗门今日将要失守,末将偏不信这个邪,末将愿立下生死状,死守泗门关,誓与泗门关共存亡,俺就不信,拖不了个三五天,将军自管回朝搬兵。”
陆千山长叹:“晚了,现在朝中奸佞当道,这泗门关再退,颖州将门户洞开,唐城颖州城将危,中都将危,圣上知道泗门关丢了,你们觉得还有活命的机会吗?这次出兵,飞马军三十万只带出十万,说是精锐,实则老弱病残,而且朝中能征善战的不乏其人,为何要派我这把老骨头,神机先生信中已然明了,此乃圣上借刀杀人也,我现在回朝搬兵只怕救兵没搬到,脑袋先搬了家了,泗门关是今日失守还是明日失守还有什么区别吗。”
李虎朝郑少峰几人使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一拥而上将陆千山按住,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将军一声号令,三十万飞马军日后必能踏平千沙,我等今日就算违抗军命,也要送将军撤离,来啊!快带将军出关。”
“混账!”陆千山一声怒喝,众人竟不由将其松开,陆千山整理了下衣冠,怒气冲冲的推开众人:“胡闹!飞马军什么时候成一帮乌合之众了?老夫戎马半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马革裹尸是我的宿命,光哉荣哉。”
李虎无奈:“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唆大家以下犯上。”陆千山将帛摔给李虎:“本将军现在不想再看到你,你带上这份信和天马军的虎符,去京城找齐王。”
“齐…齐王?”李虎一愣:“将军,这是做啥子?齐王又是哪个王爷?找他做啥子?俺不走!”
“这个神机先生在信中说他在七月中旬会在齐王府中,所以你务必在七月十五前赶到齐王府,或许便能见到这位神机先生,若见到他,你将这信交于他,就当是信物吧,而这虎符……”陆千山将虎符轻轻放在帛上,手微微颤抖着:“关系着天马军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和前程,本将军别无他法,只能搏一搏了,你帮本将军带句话给他……天马军就交给他了。”
“将军,你讲啥子!”李虎大吃一惊:“你咋能把虎符交给一个素昧那啥谋面的人?”
“你不懂,此人透露他在齐王府中说明什么?说明他与齐王关系匪浅,或许此信乃为齐王授意。”
陆千山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大诏四大精兵乃先帝卿点,战功赫赫,如今天狼军背靠赵王驻扎燕州,远离中都,金麟军值守中都已是天子爪牙,天虎军徐永因参与储位之争获罪太子被满门抄斩,天虎军中株连者甚多,太子登基便已取缔天虎军,现在圣上最担心的无疑就剩天马军了,而失泗门使得国门洞开便是最好的借口,天马军若不想步天虎军后尘,也许只能投靠齐王这座山了,现在杰儿还在云州平叛,你之后还要去趟云州,我这还有封家信你务必交到杰儿手中。。。”
李虎听得云里雾里,好一阵嘟哝:“将军,俺是个粗人,听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但既然事关咱天马军,跑腿的活末将在行,只是依俺老李这性子,此时走无异于临阵当了逃兵,日后哪有脸面见军中兄弟们。”
陆千山暴怒:“休逞匹夫之勇,此事关系天马军几十万将士生死存亡,你若办不成,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李虎还要争辩,郑少峰忙拉住他,劝道:“老李,这事比在这儿杀一百个敌军也重要,老将军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委派给你是对你的信任啊,算了,你赶紧去吧,别惹老将军生气。”
李虎听罢,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哝着离去,陆千山看向远处,已是日薄西山,关外喊杀声渐消,这已经是敌军今日的第六波进攻了。
“来人,准备战马。”
夜幕将至,天黑了势必给敌军攻城增加难度,但仅凭关内这些伤病残将,他知道,今夜怕是撑不过去了。
“开门!”
一声号令,陆千山持枪上马,身后跟着数十名将士,这是关内现在所有能上阵的了,这数十人人人身上都绑着厚厚的布带,但无一不是眼神坚毅。
几个兵士合力之下,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这时,一个小兵从门外钻了进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只见他左臂已经没了,鲜血早已将他左侧的战甲染红,他的背上还扎着一支箭,箭杆已被折断,鲜血不停的顺着箭杆滴落在地面,仿若一朵朵盛开的桃花。
“将军,这波千驼军人太多了,夏将军以殉国,夏将军交待小的回来传信让将军撤退,将军,这波敌军奇怪得很,个个身穿坚甲好像并不是千沙的千驼军,他们还带来了攻城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千山忙伸手拉起小兵,声音有些颤抖:“飞马军苦守泗门三月有余,为的是什么?今日撤军容易,日后再想夺回,难矣!泗门关不能失。”
再抬头,那传信兵业已气绝,耷拉着脑袋竟仍呈单膝跪地之姿。
年近古稀的陆千山不觉潸然泪下,他将这些飞马军的将士每一个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这么多年,这些孩子随着自己南征北战,怎料到了自己即将解甲之年,却让这些追随自己的孩子们客死异乡,内心无比的愧疚。
“将军,快走吧。”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兵拄着长枪跛着脚上前死命推上城门,回头抱着那传信兵嚎道:“我儿说得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这老不死的没用,不能上阵为我儿报仇,敌军若想进城就让他们从我父子的尸体上踏过去吧。”说着,转身低头狠狠往城门撞过去,顿时脑浆迸裂。
“将军,您带各位将军快走吧!俺们不拖后腿。”
身后那些伤残的士兵纷纷往前挤,有缺胳膊少腿的,有头上缠着厚厚的布带的,一个缺了右臂,穿着什长轻甲的中年人,左手举刀抵住脖子:“咱天马军没有孬种,宁死不降,兄弟们,黄泉路黑,外头的兄弟还没走远,我去陪陪他们。”
“不。。。不要。。。。”
眼见不停地又有人上前,城门后的尸体越堆越高,陆千山滚下马来嚎啕不已:“将士们,快停下!快快助手!且听我一言。”
“我……我对不住诸位,出师前我曾收到一封密信,从千沙人在黑虎峡伏兵一直到泗门守关,如今,事情均如信上所言一一呈现,只可惜,本将军孤高自傲,从一开始就没有听从信上的进言,方会落到今日之地步,悔之晚矣!”说着,陆千山将手中那杆伴随自己大半辈子的长枪立在地上,这一生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
“飞马军当年谁先帝云州起事,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得先帝赐名,是何等的荣光,这都是将士们的功劳,是将士们用命拼出来的,可是现今我陆千山若退军,他人只会说天马军临阵脱逃,这一退,于国于民,吾乃国之罪人,株连九族不在话下,而诸位也会受牵连,想想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我于心何忍,飞马军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能背负这莫名的骂名,现如今唯有本将军战死才能换得诸位将士家人的平安,这是本将军最后一道将令!”说完,陆千山抓起长枪喝道:“天马众将士何在?”
“在!!!”
气势排山倒海,虽然只有寥寥数十人。
“随我出城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