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岚,你能先不急着走吗?”
看着他那有点近乎于哀求的目光,林紫岚的心软了,转身慢慢地走了回来,并在床沿上坐下。
“紫岚,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觉得,那人确实是太可恶了。如果不是他的那声吆喝,那些民工都会逃到安全地带,不可能造成二十几人死亡的惨案。”
此时,林紫岚却不再说话了,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
“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在法律上应该算什么罪,是瞎指挥?还是玩忽职守?或者是渎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好好地活着,政府既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也没抓他去坐牢?”
“吴福哥,你不会明白的,谁都不会明白的。你知不知道,在那次事故中,几个稍有能耐的人,当场就全死了,剩下的几个虽然没死,也是重伤。有几个轻伤的,也全是老实本分的人。事故发生后,马上就有村里其它那些没在现场干活的干部赶到现场,他们一方面在积极地采取措施救治伤员,一方面帮助那些死亡者处理后事,但更主要的是,他们都在积极行动,采取威逼利诱的手段,对现场的人软硬兼施。在那些人的共同努力下,那句‘跑什么跑?呆在这里就行了,跑的那么远,来回走不费工夫吗?’的话,在以后政府那些人的调查笔录中变成了‘大家赶紧跑啊,呆在这里是不安全的。’只要你能这么说,医疗费村里全包了,死难家属的抚恤金也就能顺利拿到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村里根本就没钱,用来支付医疗费与抚恤金的钱,都是大家为公路集资的款。出了这次事故后,公路就再也做不成了,大家倾家荡产集上去的钱也是全打了水漂。那个时候,很多的法律法规都还不健全啊!而乡里的那些干部,因为怕承担责任,也是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式,只草草地调查了一下,就将此时给摁下了。留下那个一句话送了几十条人命的人,受的伤集体治疗,责任没有被追究半点,村长继续当,到年终还弄了个‘劳动模范’,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是不是天不平,地生窟了呢?”
其实,吴福与林紫岚差不多是同龄人,对于当年那场灾难性的事故,他虽然不在现场,但也是知道的,也亲眼目睹了村里好多人家的哀号啼哭,或者是几家同一天把在村里做好的棺材抬往现场,稻草烧起来烟雾遮天蔽日的凄惨景象。只是那时候,因为他老爸是工作的,家里的生活条件较好,他不需要参加劳动,更不用辍学参加劳动换工。所以,他并没有在爆破现场。也因为年纪轻,对这事的了解或理解都不深刻罢了。
但是,到了这里,林紫岚屏蔽了他阳世的记忆,不然他就不可能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的老岳父。他在内心深处有那种那个人就是他岳父的感觉,则是因为,李亚娟已经是他正儿八经的妻子,他与她已经有了太多的肉体上的接触,而李亚娟与她父亲则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所以心里就自然会产生一种感应。
但是,感应比起直接的电流通过,那简直是太微弱了,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林紫岚这样说着,就触动了埋在心底里那种任何人都不能比的悲痛。一家三口啊!就那么一瞬间没了。而且父母都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一到了阴间,就乖乖地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到轮回中去转世了,到现在是人是鬼还是畜生飞禽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遇上了。自己那个无依无靠的弟弟林紫枫,当时就被舅舅给带走了,幸亏舅舅当他如亲生,将他抚养长大,又供他读。也是他自己争气吧,一路刻苦,奋发向上,考取了大学,又到国外去读研,直到现在仍在攻读博士呢!虽然他已经好几年没到自己的房前,来看看自己,给自己上一柱清香,给自己烧一点纸钱,但自己这心里仍然高兴的,就算是在地底下,也甜甜为他祈祷,希望他功成名就,也不枉父母到阳世走了一遭,到结果也能有个光耀门庭的传宗接代人。
清澈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漫到脸上,在烛光里闪闪发亮。吴福此时方发现,女人的哀伤比起男人,能让人心疼一百倍。也只有到了此时,他才见到,梨花带雨的凄美竟然是那么的动人。
“如果让我去处理那人,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直接杀了他,让他痛快的死,那是便宜他了。”
情感的触动,让吴福突然间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这番话。
林紫岚的心里真的是好感动……好感动……
他扪着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香绣罗帕,轻柔地拭着自己的泪水。泪水拭干了,就什么话都没有说,脱掉鞋子,撩起被子,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又像一只小鸟,悄然依到吴福的身边。
如果说以前几次的缠绵与激情是因为她的美貌动人,那么这次,他们已经有了一次心灵上的沟通,彼此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所以缠绵起来也是更有一番激情与味道。他们都是用心在接受着对方,所以此番的缠绵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时间都要长,到最后的暴风骤雨下的更为猛烈。
……
却说李亚娟,只不过受到过度的惊吓而造成的暂时性休克,经过医院的抢救治疗,很快就清醒了,在输完了三瓶药液后,人也逐渐镇静了下来,算是没事了。因为此时的吴福还不知下落,甚至连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她的一颗心始终提着放不下,所以在输完液之后,她觉得自己没事了,就提出要回家去。
本来也不算是什么病,她要走,医生也就不留她了,于是在周建明老婆的陪同下,当夜就回到了家里。
打开房门,本来令她心惊胆战的那个“鬼”字不见了,墙壁依然与从前一样的洁白。他撑起胆子,硬着头皮进入里间,但在摁亮电灯之后,却惊奇地发现吴福静静地躺在床上,并睡得沉沉的,香香的。
见到吴福,她的心里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你这个遭天谴的,把一个家都折腾的快要不行了,把人都快折腾死了,你竟然能躺在这里安然入睡。
这样想的时候,她心里就一下波动了起来,恨意升起,很想打他几下,以解心头之气。
然而,在她的手举到半空时,却突然间开窍了,都是那鬼魅惹的祸,这能怪他吗?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刚刚升起的火气一下又没了,心态恢复到了正常。她忍不住上前摇了摇他的身子,尽量压低声音叫道:“吴福……吴福……”
吴福在沉睡中恍恍惚惚地听到仿佛有人在叫他,挥舞着手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应着:“嗯!怎么了?”
李亚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加重了点说:“你醒一醒,不可以吗?”
此时的吴福才是真正地醒来,他撑着朦胧的眼睛,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事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到现在还没睡?
李亚娟像被一口冷水呛了,不由得一下火了起来。“到现在还没睡?我问你去哪了?”
吴福此时倒是全清醒了,不由得一下睁大了眼睛,“你问我去哪里了?我去了吗?我还问你去哪里了呢,怎么到现在还在吵死,不睡觉呢?”
李亚娟倒抽了一口冷气,知道和他已经没法说清楚了,什么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呢!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了一气。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缠绕在李亚娟脑中最大的问题。但是,现在是夜深人静,大家都已睡觉了,师父明天早上还要出车,这几天已经把他折腾的够累了,总该让他睡会吧?
这样的时间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没办法,她也只好强压下心里的那种焦急的,不安定的情绪,掀起被子,在吴福的身边睡了下去。
躺下后,她想在床头上跟他好好地交流一下,或许能知道一点有用的东西,没想到,当她话出半句,发现吴福没反应,再去看他时,他早已“呼呼”地睡熟。
但是,李亚娟却始终无法入睡。家里出来这么一个事,好好的老公变成了这么半痴不傻的。好不容易出师了,可以独立工作了,单位里也马上就要给他加工资,可这样的情况,不但工资加不了,要是再继续下去,就算师父张海也不能为他担待的了。毕竟是单位,单位有单位的规矩,整天不上班总不会还要养着你吧?
可是现在的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在单位里,跟吴福最亲近的,无非也就是张海,周建明既所以也和吴福走的近,那是因为他跟张海是铁打的兄弟,与吴福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晚上请道士做的事失败,无疑也给张海带来一定的打击,现在要是再问他该怎么办,或许他也已经不好回答了,更何况,再过一会,他就要起来去开车了。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她觉得,还是早上搭了师父的车回一趟老家,将这些事去跟父母谈谈,他们都是有了一定年龄的过来人,想必会有什么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