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人多,乔蔚然顾及其他人的心情把江梓帆叫到走廊里。
下一场还有比赛,工作人员奔来往去,两人站在角落里,男人脸上似是蒙了一层阴影,气压十分不善。
江梓帆有点烦躁地嚼着口香糖,说:“这次没骗你,外公在场馆外,他知道你要打比赛。”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哥哥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多,大多是从妈妈的只言片语猜测出来的,“外婆生病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你,她也知道你要打比赛,没指望你回家看她一眼。”
这话里带了几分埋怨,乔蔚然听得出来,他抬眸看了一眼江梓帆,只这一眼,看得江梓帆抖出来一身的冷意。
乔蔚然这个眼神太冷了,冷到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柔。江梓帆知道这个表哥是个冷淡的人,但其实他人很好,从小到大,乔蔚然帮了他很多,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有一种比血浓于水还要亲切的兄弟情感。
这是他头一回看到乔蔚然露出这样的情绪,冰冷又厌恶。
“让外公回去。”乔蔚然冷淡地说,转身便走,江梓帆急忙跟上去,说,“不要你回家,和她说说话就行。”
“不去,有比赛要打,”乔蔚然说,“明天就飞马德里。”
“哥”江梓帆急了,嚷道,“外婆就想见你一面。”
“苦肉计她用得多了,”乔蔚然神色不变,“你照顾好外公。”
江梓帆无奈,这男人根本劝不动啊啊啊
段婉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心血管问题最大,前段时间又不小心摔了一跤,这几天躺在床上不能动。那天晚上他起来上厕所,路过段婉房间的时候听见她在屋里哭,哭得断断续续像是要背过气一样。
昨晚,段婉发起高烧,大半夜迷迷糊糊一直在叫江竹和乔蔚然的名字。她当了一辈子的权贵,端着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身姿,冷漠地认为这世界上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等回过头来,众叛亲离,只有她还坐在高位,身边一无所有,孑然一人。
这些年来,就连外公都对她有所疏远,江梓帆更是因为段
婉的各种严苛要求很少回那个家。
他叹了口气,追上乔蔚然,低声说:“哥,真不去看一眼啊外婆很想你,只有你是她的亲外孙。”
乔蔚然脚步没停:“你姓江,我姓乔。”
江梓帆:“”
江梓帆:“那我去找嫂子了”
乔蔚然:“别去骚扰她。”
“诶,”江梓帆脚步停了下来,笑得贱兮兮的,“晚了,哥。”
温冉站在门口,江梓帆冲她挤眉弄眼,她笑了笑,说:“乔乔,去看一眼吧,我不想你成为和她一样的人,至少在你外公心里不是。”
乔蔚然一怔,他对那个家唯一的牵挂就是外公,他厌恶段婉,不想看她,却忽略了外公的想法,他不想伤害外公。
男人沉默片刻,对温冉说:“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嗯,等下我想去吃好吃的”
“好,帮我收拾一下外设。”
乔蔚然转头离开,江梓帆压低声音说:“还是嫂子有办法。”
“别欺负他。”温冉警告。
“我哪儿敢,没人敢欺负他。”江梓帆莞尔,追上乔蔚然的脚步。
场馆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江梓帆极狗腿地替乔蔚然开了车门后,对坐在后排的老人说:“我去旁边玩会儿,外公好了叫我。”
“外公。”乔蔚然向江绍问好。
“嗯,蔚然,坐。”江绍面前放着一台电脑,电脑画面里映出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她上了点胭脂来掩盖极差的气色。
在看到乔蔚然坐上车的瞬间,屏幕里的女人明显变得有些紧张:“然然。”
乔蔚然嘴角绷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上的女人,神色冷漠。
段婉说:“然然,外婆最近身体不好,心悸得厉害,常常觉着胸闷,喘不上气。”
乔蔚然依然沉默,只听段婉在屏幕里絮絮叨叨,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外婆做梦经常会梦到你,梦到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时候刚把你接到家里,你瘦得厉害,骨头上没有一点肉,外婆心疼得不行,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喂胖。”
“你小时候感冒发烧,硬撑着不说,烧到了0度,那时候你外公不在家,只
有我,我知道你是不想找我还好发现得及时,外婆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这些年来,你一直觉着是外婆想要控制你,不让你做这些,不让你做那些,可外婆”她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了什么后,说,“是外婆做错了。”
屏幕里的女人哭得抽噎,满面泪水晕得胭脂都花了,全然没了平时端庄傲慢的样子。
从头到尾,乔蔚然一句话没有,直到最后她抽泣着道歉,一声声“对不起”砸在乔蔚然心上,让他有几分恍惚。
时间仿佛倒退回十几年前,他坐在狭小逼仄的房间里,眼前是手写的练习册,几乎写满了整个角落,他有一道题做不出来,想要拿去问一下爸爸。站在门口,他听着房间内父母若有若无的声音
“我想我妈了,我好想家。”
“进哥,我想见他们。”
后来,乔蔚然被带着去见过一次江绍和段婉,那段事情印象模糊,他隐约间还记得,当时一个旗袍太太在他手心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他头一回吃到那样味道的东西,又甜又苦,咽下去后,嘴里弥漫着令人一直回味的香气。
段婉一直在道歉,哭个不停,江绍看不下去,劝了几句后将视频挂断,在最后一秒,女人着急地像是想冲进屏幕。
直到这一刻,乔蔚然仍是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