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炯刚烈,解衣就戮。
据说是因为路间桑树碍事,牵往他所处刑,因而得救,最后逼迫之下还是成了宋子仙的记。
叛乱平定后,王僧辩素闻其名,酬所获者铁钱十万,于军中购得,自此羽檄军皆出于沈炯。
陈霸先和王僧辩在白茅湾会盟的檄,就是他起草的。
因为檄的事情,沈炯的妻子虞氏和儿子沈行简都被侯景杀害,只有弟弟和母亲逃出。
沈炯除了上课讲授章之外,沉默寡言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听说他好几次以母亲年老归养为由上表请辞,陈霸先就是不准。
侯胜北知道了这段过往之后,有点同情这个人:写了篇章,结果把妻儿性命都给断送了。他这辈子大概要一直要活在愧疚悔恨中了吧。
还有一个是中令沈众,也是吴兴武康人,沈炯和他在江陵沦陷时,被掳到了北周——当时还是西魏。
前两年才被放了回来,可惜他们对于这段经历都是闭口不提。
沈众是个吝啬鬼,产业众多,财帛数以亿计,却不慈善分润亲族。不光如此还苛待自己,经常穿着破衣裳断腰带,提着鞋帽来上课甚至上朝。
侯胜北拿这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没办法,本来还想问一问是否知道萧大圜的下落,看来只有以后再找其他人打听北周的事情了。
反正江陵沦陷,被掳走的也不会只有他们两个。
……
太中大夫杜之伟来上课时,是皱着眉头的。
他是吴郡钱塘人,家世儒学,《三礼》专门。七岁受《尚》,习《诗》、《礼》。十五岁遍观史及仪礼故事,又是一个早慧的人才。
杜之伟最初任鸿胪卿,负责接待外宾使节,新任的大匠卿则是负责建造宫殿和植树。
最近正在重新建造被官军解放建康时焚烧掉的太极殿,杜之伟和兼任起部尚的沈众合作,两人相处的不是很愉快。
“之前想重修太极殿,说少了根柱子。现在河里飘来一根大木,就匆忙上马项目,这能搞得好吗?”(注3)
杜之伟抱怨道:“就和做章一样,哗众取宠的几句所谓金句,就能四平八稳地支撑住整篇故事?尔等记住,章不尚浮华,要温雅博赡。”
“少府卿蔡俦技术是精通的,就是不擅长和人沟通,拉了我去顶上,和沈众打交道。”
“什么,你们管他叫小气鬼?这么说师长可不太好吧。”
“不过沈众作为堂堂朝中官员,布袍芒屩,麻绳为带,作秀有点太过了。带了干鱼蔬菜饭却自己一个人吃,确实小气。”(注)
“现在朝堂上大家都看不惯他。沈众又性格狷急,历诋公卿,非毁朝廷。”
杜之伟摇了摇头:“至尊虽然宽宏大量,估计也容不了他多久了吧。你等可得吸取教训,不要不舍得身外之物,更不要特立独行自命不凡,与同僚格格不入啊。”
他发现自己跑题了,咳嗽一声:”此前徐左丞给你们讲了北朝天下,今天我来讲述四夷。”
杜之伟清了清嗓子:”我华夏居于天下之中,虽然南北二分,然则四夷宾服,万国来朝。”
说完开场白就进入了状态,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四夷者,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也。”
“东夷高丽,出自夫余国,其国东西二千里,南北千余里,都于平壤城,亦曰长安城。得箕子之化,器物犹有礼乐。”
“百济出自高丽,乃一侍婢怀孕,生男东明逃至淹水,立其国于带方故地。汉辽东太守公孙度以女妻之后人,渐以昌盛,为东夷强国。以百家济海,因号百济。其国东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余里,南接新罗,北拒高丽。“
“新罗国在高丽东南,居汉时乐浪之地,或称斯罗。王本百济人,自海逃入新罗建国。”
“高丽之北有靺鞨,凡七种邑落,各有酋长:粟末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拥众三千至七千,各自兵不满万。”
“又有倭国在百济、新罗东南,水陆三千里,于海中依山岛而居。三十余国皆自称王。有阿苏山,其石无故火起接天。”
“上述诸国皆是连接北齐地界,与我朝相邻的则有流求岛国,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而至。”
众学子听杜之伟讲完东夷,纷纷议论。
有的嗤之以鼻,称高丽棒子把自家那破城和大汉长安起同一个名字,果然无知者无畏。
有的深为鄙视,曰百济就这么点地方,还不如淮南大,竟敢自称百家济海,好大口气。
还有的说倭国三十多个国王,地盘大概和我朝县令差不多。
杜之伟敲敲桌案维持课堂秩序,表示不要对友邦妄加评论,继续上课。
“南蛮杂类与华人错居,曰蜒,曰狼,曰俚,曰獠,曰頠,俱无君长,随山洞而居,古先所谓百越是也。稍属于中国,皆列为郡县,同之齐人。”
南蛮讲得很是简单,侯胜北有些不满足。
照杜之伟的说法,南蛮和华人杂居,已经融入了华夏体系,故此不必详细展开。
想到冼姨掌管的南越百族,果然是华夷混居,设置郡守,侯胜北也就释然。
他又胡思乱想,欧阳頠能够坐镇广州,他这个頠难道也是南蛮之属?
见众学子听得意犹未尽,杜之伟觉得如此敷衍确实不太好,只能再挤出知识多讲一些。
“海南诸国,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大海洲上,相去近者千里,远者二三万里,西接西域诸国。汉代先有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百越,置日南郡。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