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胜北竖起耳朵,被外放,被羞辱、被削职,女儿还被休弃。
祖珽愤恨至极之下,看来要做出些事情来了。
“其一、卢潜今年被召还为五兵尚。”
这轻描淡写的短短一句话,在侯胜北心中如同一声闷雷。
卢潜乃扬州刺史,领行台尚,坐镇寿阳,排挤走了王琳。
其在淮南十三年,任总军民,大树风绩,甚为南朝所惮。
陈顼与边将信云:“卢潜犹在寿阳,闻其何当还北,此虏不死,方为国患,卿宜深备之。”
没想到祖珽抛出来的第一条情报,就是这等重磅消息。
“其二、淮南之地,显祖初平淮南,给十年优复。年满之后,征税烦杂。今年初高元海为右仆射,断渔猎,人家无以自资。”
高元海的后妻,是陆令萱的甥女。
祖珽对他的评价毫不客气:“高元海此人,好乱乐祸,然诈仁慈,不饮洒啖肉。说陛下禁屠宰,断酤酒。”
禁杀耕牛、禁止酿酒也就算了,屠宰之事也能禁得?
侯胜北再次大受震撼,种田不能果腹,百姓只能靠渔猎谋生,却遭到了禁止,民心可想而知。
“其三、诸商胡负官责息者,宦者陈德信纵其妄注淮南富家,令州县征责。又诈送突厥马数千匹于扬州管内,令土豪贵买之。钱直始入,便出旨括江、淮间马,并送官府。”
这是赤裸裸地抢钱啊。
这样的话,淮南不要说庶民百姓了,富商土豪也肯定恨上了北齐朝廷。
十年免租的优待,荡然无存。
由是百姓骚扰,切齿嗟怨,若不是卢潜随事抚慰,兼行权略,早就不得宁靖。
然而卢潜被调走了。
祖珽讲的这三条消息,侯胜北觉得太有价值了。
“三条?得罪了老夫,岂有那么简单就算了。”
祖珽狞笑一声。
“其四、数年间山东频遭大水,州郡多遇沉溺,谷价腾踊。朝廷遣使开仓,却从贵价以粜之,而百姓无益,饥馑尤甚。加以疾疫相乘,死者十四五焉。”
“其五、天统年间,先帝收养了很多无衣无食的民女,后宫妃嫔剧增。”
听到祖珽带着讽刺的语气,侯胜北想起他与高湛的论战。
“于是毁东宫增益宫苑,右院增筑修台,左院增筑偃武台、嫔嫱诸院中起镜殿、宝殿、玳瑁楼及圣寿堂,丹青雕刻,妙极当世。”
“二殿一楼一堂,以八百具玉珂及二万枚大小镜子装饰。室内以丁香来涂壁,屋顶用胡桃油涂瓦,房檐四周悬挂金铃千万余枚。微风吹来,叮当之声传于十里。”
“圣寿堂北门上有玳瑁楼,全用金银装饰,悬垂五色珠帘,白玉钩带,楼内设有玉石床数张,铺以十色被褥。”
美得很哪,这得花多少钱啊。
侯胜北想起就算以当年自家司空府三千贯豪宅的标准。
齐主这一套下来,得乘以百倍千倍吧。
“又于游豫园穿池,周以列馆,中起三山,构台以象沧海,并大修佛寺,劳役钜万计。”
祖珽说出了如此奢靡的后果:“财用不给,乃减朝士之禄,断诸曹粮膳及九州军人常赐以供之。”
这可真是以天下奉一人了。
为了供至尊享乐,百官诸曹、甚至军人的收入都要克扣。
侯胜北忍不住望向南方。
那里,陈顼正在为了恢复江北故地而节衣缩食,勤政不懈吧。
天时已至。
……
祖珽发泄了一通,心情舒畅了不少,语气转为平缓:“老夫被出,二子多半也不得免。”
“老夫长子君信,涉猎史,多诸杂艺。曾兼通直散骑常侍,为聘使副,颇知南朝事。次子君彦,容貌短小,言辞木讷,然少有才学,可为记室。”(注5)
“汝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个布衣百姓,不为难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祖珽才露出了为人父的慈祥表情。
侯胜北知道祖珽看穿了北齐的国运衰微,自己失势后儿子也难有前程,这是预做打算,要为次子安排一条后路了。
就凭他刚才提供的那几条情报,这件事就值得一做。
继张氏兄弟之后,自己除了麦铁杖和褚玠,还没有招揽什么部下,祖珽的儿子若有他几分才能,足可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