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志愿者队伍开始启程回去。而曾亦舟和梁语陶两人则是告别了大队伍,驱车赶往曾亦舟的老家。
山区本就贫瘠的很,人烟罕至。崎岖的山路,令曾亦舟和梁语陶花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爬到半山腰的家里。
对于曾亦舟来说,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熟悉的,脚程也自然快。可偏偏梁语陶肺不好,又柔弱得很,刚走几步就大喘气。曾亦舟心疼她,只好一手牵着她,放慢了速度,每走几步就陪她休息会儿。这样一来,半个小时的路程,硬是折腾成了两个小时。
山腰处就是曾亦舟的老家,一座红砖砌成的老房子。房顶大约是因为年久失修,连瓦片都掉了好几块,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已经显露出地中海的秃顶了。但转而言之,相比于周遭的泥瓦房,土胚房,这个院子却简直跟个大户人家似的。
推开斑驳的门板,门轴吱呀呀地响。屋内已经被人搬空,只剩下一个破旧的木板床横在中间,上头攒了一层灰,顶上蜘蛛网密布,厚重得像是快悬在半空的抹布。
“你以前就跟你爷爷住在这儿?”梁语陶难以置信。
曾亦舟扫了她一眼,淡然一笑:“是啊,我爸妈早年就下山打拼了,就剩下我爷爷奶奶还住在山上。为了不拖累我爸,我一出生我妈就把我送回山里的爷爷家了。用现在很时髦的词汇来说,我当时就是留守儿童。”
“会孤独吗?”她没吃过苦,问的单纯天真。
曾亦舟走到那张破床旁,随手掸了掸灰尘,扬起的尘土播散在四周里,像是烟圈在空气里盘旋:“那时候小小年纪,哪懂什么是孤独。后来,我爸的生意逐渐见了起色,我妈却忽然走了。那时候才我两岁,还没有记忆,也根本不懂得死是什么,至今为止我连我妈的模样都不太记得。五岁那年,我爸生意开始做大,有了钱就起了把我带回身边照顾的主意。可那时候我奶奶刚过世,我爷爷又是个笃信叶落归根的老人,自然不愿意下山。我心疼我爷爷一个人待在山里,就一直在这里待到了七岁。直到我爷爷过世,才随我爸下了山,遇见了你。”
过去的事情未免太沉重,梁语陶听完,心下跟灌了铅似的,直往下沉。
她故意撇开话题,如往常一样跟他谈笑:“我还记得,我们当时第一次见面是在你爸的宴会上。”
“是啊,那时候刚下山没见过世面,也根本没想过有人会穿的跟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所以,当时看你的眼神都发直了。”
她嘟起唇,气恼地看了他一眼:“可我记得,当时你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呢。我妈让我叫你哥哥,我应了声,你却偏偏都不愿意理我。”
“我那时自卑的很,周围又是陌生的环境。连一口普通话都说不流利,哪敢轻易开口说话。”他笑着,语气释然。
“那你就不理我了?”她嘟嘴生气。
梁语陶走到他身旁,丝毫不嫌弃床板上的灰尘,正打算一屁股坐下去。然而,还未等她坐下,他却已经脱掉了外套,铺在了床板上,不让灰尘碰到她。她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他,他却说:“你身体不好,别碰这些灰尘,全都是细菌。”
她心底蓦地一暖。似乎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这么保护着她,尽心尽责,像是他天然的使命。
过了会,他才低头笑笑,回答她的问题:“我那时会不理你只是因为自七岁以来,从未接受过任何教育,怕一开口粗鲁了。”
“七岁以前都没有接受过教育?”梁语陶皱眉,有些惊讶。
“是啊,这山里落后的很,连学校都没有一间,七岁前别说识字了,连普通话都少有人教。”曾亦舟扶着铺满灰尘的床板,低头浅笑:“所以,我爸才会送我上了几天小学,就被老师嫌弃跟不上,退回了幼儿园。”
“那你还得谢谢我呢。”她得意道。
“谢你什么?”
“你当初的普通话,可是我一字一句教你的。当时幼儿园的同学都嘲笑你的普通话,我可没有。”
“你没有?”他侧过脸来,反问她。
她被他问得心虚,只埋下脸不敢看他:“顶多就笑了一两句。”
曾亦舟看向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宠溺的眼神,像是从心底开出了绚烂的花。
时过境迁,再谈起这些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没有那时的针锋相对,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情谊吧。
只不过时光最是擅长造化人,无形之中,所谓青梅竹马的情谊,早就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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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待了不久,两人就开始下山,打算驱车直奔机场,飞回久江市。
可惜天公不作美,车子刚行到半路,一场大雨就将两人困住了。西南的雨来得毫无征兆,雨水一时间就萧条冷落地降了下来,令人措手不及。
雨势越下越大,车窗上的雨刮器不堪重负,来回洗刷的规律动作被大雨钳制,行动迟缓,失去了原本的效力。车窗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加上又是夜里,视野能见度极低。
若是曾亦舟一个人,他定会继续奔赴,片刻不耽搁。只是现如今多了一个梁语陶,安全起见,他最终在一家民宿前停下,带着梁语陶下了车,打算在民宿里将就一晚,再行赶路回去。
大雨天,民宿里的房间紧俏,仅剩下两间空房,正好两人各自一间。可正当两人领取房卡准备进门的时候,从民宿外忽然来了一对夫妇,怀里还抱着个婴儿,深夜赶来投宿。婴儿的身上都被淋湿了,着凉之后哇哇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停都停不住。梁语陶看得心疼,就干脆将自己的房间拱手让给了他们,自己只好屈就着跟曾亦舟进了同一间房间。
外头雨势极大,即便是在房间里,仍旧能听见雨水打在房檐上的声音,簌簌地响。民宿里的房间温馨宽敞,比起前几日在山里住的旅馆,到底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刚才梁语陶和曾亦舟在外面都不免淋了些雨。此刻,梁语陶浑身都湿漉漉的,喉头有些发痒,大约是有了点感冒的症状。思及至此,她立刻脱了外套,跑进了浴室里。
自莲蓬头里涌出的热水,赶走了梁语陶一身的疲惫。她用手接了点水,往脸上扑,几下之后,喉咙口的不适感也少了许多。她泡在汩汩而下的热水里,不知觉间,半个小时就稀松平常的过去了。
洗漱太久,加之浴室里又是全封闭似的设置,整个空间里都布满了蒸腾的水雾。大约是洗得太久,室内温度太高,炙热的空气导致梁语陶脑部缺氧,连脚步都开始虚浮。
她赤裸着身子,去够浴篮里的浴袍,却偏偏脚下一滑,整个人“砰”地一声重新跌进了淋浴房里。
浴室与室外仅是隔了一块木板,梁语陶在里头的动静,曾亦舟全都听见了。只不过梁语陶在洗澡,曾亦舟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会贸贸然地闯进去。
他敲敲门,问:“怎么了?没事吧。”
梁语陶倒在了浴室的地板上,根本爬不起来。高温下的空气十分稀薄,她想开口呼救,却好像是被一双手捂住了口鼻,浑身无力。
没得到回应,曾亦舟不安地皱眉,又再次唤了一遍她的名字:“陶陶?”
曾亦舟顿时感觉情况不对,便旋开了门锁,打算进去。然而,门却已经从里头反锁了,曾亦舟见情况不对,就立刻踹门进去。
门被敞开的那一刻,自外头灌进来的新鲜空气,让梁语陶大喘了好几口气。氧气传导到大脑,令意识稍稍恢复,她立刻眼疾手快地扯过了旁边的浴巾,往身上盖了盖,毕竟此刻的她是浑身赤裸的。
浴室尽是浓重的水汽,光线不明,曾亦舟扇着白气,往里头走:“陶陶?”
“我在这儿。”梁语陶身影微弱。
曾亦舟赶忙循声赶过去,却见梁语陶正躺倒在地上,身上盖了条浴巾,半个身子还躺在淋浴间里,流水哗啦啦地还在从花洒里淌下来。
“没事吧?”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介于男女之间的差别,她又没穿衣服,他不好轻易碰她。
梁语陶看向他,眼泪汪汪:“我摔疼了,没力气,你快扶我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