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念不轻动,恩义不可忘。
离开黑龙城那晚发生的事,张潇一刻都不曾忘记。
正如当年初来奉阳时那一年的收留之恩,张潇也从来都放在心里。
送别白宗元的时候,张潇让小媳妇把早准备好的霞光锁龙瓶和上古奇物自力车给岳父大人带上。宝图残片加上这两件重宝,再有先行一步入京接掌按察司的许笑杰照拂,只要岳父不是特别能作死,应该足以立身自保了。
城外十里,还是那座报恩亭下。
这次送别的主角换成了小媳妇,张潇没有过多的表现自己,只是一路默默陪伴。
白家其他人,只有老夫人早早站在城头,看着儿子出城,目送长子远去。
尽管从来都不太待见这个长子,可毕竟是亲生骨肉,想到这一别可能是永别,又岂会不来看一眼。
只是白发人都不喜欢送黑发人,所以相见不如不见。
而那位一肚子愤懑的白三爷还沉浸于丧子之痛中,恨兄长无情无义,空有一身本领不愿为白凌风报仇雪恨。
故此没来相送。
一代家主,北国之虎,任谁都没想到会以如此落寞的方式离开。
其实白家人未必都是无情无义之辈,白宗元当了十五年家主,人缘再怎么差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如此,其实是因为白宗元禁止了还留在白府生活的任何人前来相送。他不想连累那些念旧的人。
如果他不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白家那些念旧的人内心必定要在来与不来之间挣扎。
现实已经足够残酷,何苦再雪上加霜呢?
世人常说白宗元有枭雄之姿,既然是枭雄,又岂会不懂世情人心?
报恩亭下,梨花带雨的白凌霄抿着嘴,竭力保持着坚强的形象。作为最了解爹爹的人,她知道白宗元首先是个痴情人,然后才是外人口中那个北国猛虎,挤兑的北王有家难回的一代枭雄。
张潇转身对同来的师小红吩咐道:“唱支歌吧,就唱昨天教你的那首。”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
一曲懂你,唱出了白凌霄心中所有身为儿女的心声情怀,也唱出了白宗元的寂寞和为女儿的付出。
白凌霄忽然泣不成声,倒在张潇的怀中,悲声道:“官人,爹爹入长安,从来不是为了白家,他是为了娘亲去的。”
“长安,暂时还不是我们的舞台。”张潇软玉温香抱满怀,温柔的说道:“但是相信我,那一天不会太远。”
白凌霄泪光盈盈看着男人,重重点头,道:“我也相信官人不会让我等太久。”
白宗元没有刻意跟张潇话别交代什么。因为该说的话早已在送别许笑杰的时候说尽了。他算是对张潇的底细知道的比较多的人之一,几乎只比许笑杰少一点点。把女儿托付给这个男人,他已经尽了作为父亲最大的责任和努力。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接早已完成,现在是他去完成和爱人之间约定的时刻,女儿今后的路该由她自己走了。
单枪匹马,形单影只,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天地间。
“你带小鹅和小红先回城去。”张潇对白凌霄说道:“你心情激荡,今天就不要修行了,让她们俩陪着你逛逛,我很快就回去陪你。”
白凌霄黛眉微蹙,问:“为什么现在不跟我一起回去?”
张潇道:“自然是因为我还有事要办,我要等一个人来见面,你留下来会有些不方便。”
白凌霄不是喜欢缠着男人的性子,点点头,叮嘱一句官人小心些,领着小鹅和小红走了。
张潇独自坐在报恩亭里,望着极远的尽头,用阴神去感知,还能看到一点点白宗元的背影。
“长安是世间最多情之地,大侄子是我在世间见过的最多情的男人。”玉京姑奶奶的声音从报恩亭上洒落:“苍穹院却是世间最无情之地,楚王陈无忌亦是世间无情人,痴男怨女无情汉,有意思的很。”
“多情总被无情扰,道是无情却有情。”张潇依然淡定,似乎早知道头上有人,回应道:“您自己没能在长安得到的东西,未必我岳父就不能得偿心愿。”
“你小子可真敢说。”白玉京说道:“可惜只是无知无畏,但凡你对苍穹院有一点点了解,都说不出这傻话来。”
“苍穹为天,院求的是天道至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与天道言情本就是人的妄想。”张潇道:“苍穹无情就对了,天若有情天亦老,至少您说的这个无情的苍穹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人与人之间的事,求人不如求己。”
“你在点化我?”白玉京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充满了不悦:“小猴子,你才见过多大的天就敢口出狂言?”
“我在陈述事实而已。”张潇毫无惧意,淡定道:“您不看好岳父此行能否成功,我看却未必没有希望,事在人为,怨天尤人不过是蹉跎岁月毫无意义。”
“打机锋我老人家也会。”白玉京哈哈一笑,道:“你古话说的挺溜,便该听过这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的手再大也遮不住天去,苍穹信奉的是无情天,院的那些人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但也都是不可思议的天才。”
陈无忌也是天才,而且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更无情。这样的一个人,很可能会得到苍穹院的支持。
“看来我们有点话不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