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身保暖的衣裳都没有,
阿娘便寻了夏日里的短衫,将晒干的芦苇花塞进去,给我们御寒。
自己则穿的单薄的衣裳,每日出去务工,
若遇上一些“做事”的人家,婚嫁之类,便会跑去帮忙,
便是没有银钱,也会带些剩菜回来,
也能有些油水进肚。
更多的时候,便是帮人洗衣洒扫,
冬日严寒里,是蹲在河边的阿娘身边,数不尽的衣裳。
后来,姐姐长大了,便会随着阿娘一起出去做工,洗衣裳,洒扫,做饭,
每每回来,便是手上皲裂满是鲜血的冻疮,和苍白的脸庞,冻得青紫的唇。
而我,则乖乖留在家里,用自己短小的身子,一步一晃的用瓦罐捧了雪水煮在炉子上,
菊娘饿的嗷嗷哭,便取一碗热水一口一口的喂,直等到阿娘和姐姐回来,有口吃食果腹。
便是那样的日子,虽活的艰难,
可是母女四人在一起,寒风之下,便是我们瑟瑟相依的身影。
阿娘是个性子很软的女子,却能在早年父亲的毒打里,将姐姐护在身下,自己咬牙一下一下的挨着。
阿娘还是个不善言辞的女子,却能在邻里的恶意编排里,站在我们姐妹身前与旁人争执。
那个时候,虽吃不饱,穿不暖,可日子再苦,总要过下去,
只觉得有阿娘在,便是最好的。
后来,我也慢慢长大,
像阿姐对我们那般,将碗里的野菜团子夹给菊娘,
也会将最厚的衣衫,缝缝补补,套在菊娘身上。
家里能做事的人多了些,亦不再如从前那般拘谨度日,
渐渐的,也能吃上些饱饭。
阿姐随了阿娘一般,干活干净利索,被村长一家招去做了洒扫婢子,
而我,借着年幼眼力,寻了个粮店里挑拣杂豆的活计,
菊娘最小,又是被我们的偏爱里长大,受的苦少了些,等她懂事的时候,阿娘用攒下的好久的银钱送她去一户绣娘家里学手艺。
菊娘也争气,学了不到半年,已然能自己接些私活贴补家用。
日子好过了些,可阿娘的身子却越来越差。
年轻时未曾享过半日的福气,更是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
从前缺吃少穿的日子,让本便因为生产透支了许多的阿娘,在一场风寒里,撒手离去。
阿娘走的时候,眼睛都不曾闭上,眼角还挂着泪珠。
阿姐说,她那是放心不下我们。
那时,阿姐不过11岁。
阿娘走了,一口薄棺,一方木牌,掩葬了她苦命的一生。
唯留我们姊妹三人,相拥而泣,不知明日几何。
年纪最长的阿姐承担起了家中顶梁柱的责任,只让我继续去粮店里干活,让菊娘好好的学手艺。
阿姐虽在村长家做活,却不是住家婢女,晚间之后,是要回家的。
粮店关门的早,是以都是晚上的时候,我先去接学绣活的菊娘,而后在相携着去村长家里接阿姐。
那是我们一日里最放松的时候。
阿姐有时会从怀里掏出几块剩下的饼子,有时会是一包细碎泛黄的糖粉,姊妹三人携手在漆黑的夜路上,听菊娘今日又学了什么花样,粮店里的老板又偷偷去寻对面馄饨摊子的婶子拉手,村长家又纳了一个新姨娘。
唯那一日,还不等我们走到村长家门口,
便见阿姐满脸鲜血,仓皇失措的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