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几天前的晋池,此刻看到许晋城伤心黯然的神色,估计早就心软得再次妥协让步,他本不愿将许晋城逼迫得太狠太急,可形势不由人,晋池走到今日,若是被许晋城知道他在背后动过的手脚,以许晋城的性格,恐怕只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可是晋池对许家的恨,对许家的报复已经爆发在即,他除了踌躇满志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还有内心深处的恐惧,就算得到了财富和家业又如何,他可能会永远失去许晋城。人心向来一念佛,一念魔,晋池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克服心魔,许晋城是他一辈子的孽障,他为了得到,不惜走火入魔做成心狠手辣的人,他并不觉什么愧疚不安,许家欠他太多,他不过是理所当然地拿回属于自己的正当补偿。
晋池纹丝不动地堵住花房门口,神情笃定,目光阴狠,许晋城像败下阵来的颓兵,无力地后退一步跌坐到木椅上,他的手机已经沉入水池中,偶尔还从水底升腾起几个细小气泡。许晋城盯着那几个迅速破灭的小气泡,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他胸口压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要费劲全身气力一般,四肢百骸都泛着酸涩的疼痛感,可他不能就此垮掉,需要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他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就此懈怠了神经。
许晋城撑着座椅站了起来,说道:“你知道也好,就多体谅体谅我,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部影片,我也累了,拍完就都结束。刚才的电话是玉婷助理打来的,她情况不好,我得赶过去,你要是方便就开车送我一趟,不方便就给我派个司机。你小的时候,江玉婷经常过来看你,房里还有她以前送给你的很多,平日里也经常关心你,我不指望你能对她有多少感情,看在我的面子上,小池,算我求你,咱兄弟俩人的事儿,咱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要牵扯江玉婷。她这一辈子,已经够可怜,就让她临走的时候安静如愿一点吧。”
晋池盯着许晋城的眼睛,质问道:“你对她倒是真心实意,旁人看着还以为你们俩是海誓山盟的苦鸳鸯,我也好奇得很,你为什么能够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许晋城这次没有回避晋池的目光,他说着:“难得有这么一个知趣相投不用设防的朋友……小池,我这么努力帮她,其实也是想压住心里的恐惧,要是江玉婷走了,我大概……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朋友了。就当帮帮哥,先送我过去看看她,回头咱俩的事,都好说。”
晋池绝不退步,斩钉截铁说着:“我的条件,你都答应?”
许晋城沉默,晋池继续道:“不答应也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不过明天的头条大概就是江玉婷。”
许晋城心中冰凉一片,无力说道:“答应,都答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小到大,凡是你提出的要求,我有哪样不答应过?现在可以走了吗?时间不等人,玉婷的病情如果出现反复,后果很可怕。”
晋池听他这么讲,心里也不舒坦,可一旦铁了心,有些事儿反倒快刀斩乱麻,痛快掺杂着痛苦,成了心头不能言说的滋味,再苦涩,也要咽下去。
晋池得了应许,这才亲自开车载着许晋城朝郊区的疗养所奔去,车上的二人自始至终都是沉默,许晋城扭头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不愿与晋池多讲半个字,他甚至不愿多去想方才同晋池的谈话,更不愿想明日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心累已至极限,他仿佛能听见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正在被拉至最后的极限,已经发出崩断前脆弱的撕裂声响。此时的许晋城心中盛满负面情绪,他悲哀的想着,身边坐着的,明明是他深爱了若干年的人,可为何心里这么苦涩,这么难受?为什么接受不了就此妥协,同他在一起?
到底从哪一步开始走错?到底是谁迈错了步伐?
达到疗养院的时候,许晋城轻车熟路的找到江玉婷的病房,小艾正跟主治医生站在门口小声说着什么,看到许晋城,小艾红着眼睛道:“许哥,您来了。”
许晋城问着:“玉婷这些天不是挺稳定的吗?怎么突然会晕倒。”
小艾咬了下嘴唇,说道:“玉婷姐刚才已经醒了,大夫说病情还算稳定,玉婷姐是受了精神上的打击才导致晕迷。”
“精神打击?”许晋城不解问着,小艾叹口气,说着:“都快我松了警惕,严瀚他老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玉婷姐的住所,又来闹事,当时我们保姆车刚停,那女疯子就冲上来朝玉婷姐嚷嚷,玉婷姐刚开始还好,进屋没几分钟就倒下了。”
许晋城皱眉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了门,病床上的江玉婷已经醒来,看到许晋城还露出虚弱的微笑,朝着许晋城抬了抬手,许晋城坐到床边座椅上,江玉婷突然红着眼睛落了泪,她紧紧握住许晋城的手,含泪说道:“晋城,咱不拍了,不拍了。”
许晋城笑着轻轻抚上江玉婷手背,柔和着声音安抚道:“累了?想打退堂鼓?都行,你愿意拍,咱就接着拍,你要是觉得累,咱就不拍了,都行。”
江玉婷哭着摇了摇头,说道:“她说严瀚根本没有投资,片子还没拍严瀚就已经撤资了,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怎么他连开机仪式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出席,你说,他撤资了对不对?是我傻,一厢情愿以为大家都是有情怀的人,到头来拖累的却只有你。”
许晋城沉默地听着,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江玉婷擦了擦眼泪,继续道:“钱是你投的对不对?也只有你才干出这种傻事,晋城,咱不拍了,是我活得太贪心,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拖累你。”
江玉婷情绪太激动,医生示意许晋城先出去,许晋城咬着牙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出门,已经顾不上身旁人的目光,他依靠着墙壁滑落坐在了地上,蜷起膝盖,低埋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一直静候在旁边的晋池在白惨惨的走廊中,在白惨惨的灯光下,看到了他挚爱一生的许晋城,往日里挺拔端庄的一个人,蜷缩成了瘦削的一团,困在冷冰冰的墙角,如此绝望,如此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