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下意识看了眼对侧的沈凌,见她面色平平始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眼神不禁一暗,掩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没等他开口,胡婕妤作为今日主位便顾自说道:“侧妃所言甚是,还请殿下莫误了事。” 陈淮并非胡婕妤儿子,说到底这选什么人也不干她事,只是皇后如今不问世事,宏元帝将事情交给了她来办,她就需得交差。 是以陈淮想不想选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要保证最终选的人符合心意,那便足够了。 胡婕妤忽视陈淮并不大好看的脸色,维持着笑容继续道:“说到底这是殿下的姻缘,该由殿下自择,妾不该插手过多,只是殿下身份尊贵,肩上担子亦不轻,这正妃之位还请殿下慎重挑选。” 陆晴明自然看到了方才陈淮那一眼,瞧见陈淮心里不爽,她可乐得很,附和道:“是啊殿下,自黎商走后,妾在府中也许久没有姐妹可以谈谈天说会儿话,殿下快选个妹妹来,哪日殿下不在府上,也好陪妾打发打发时间,不至于叫妾一个人苦苦等待啊。” 苦苦等待? 陈淮心里立时骂了一声,陆晴明几年前开始就和他疏远,什么苦苦等待,她巴不得自己成日不回去,她好乐得清闲。 “侧妃所言甚是。”陈淮强行稳着声音开口,却让人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思。 话说完后,他舒了口气目光探向场内诸位姑娘,在人脸上扫了个遍,将一众人浮于表面的心思尽收眼底,却并没有急着开口。 选妃之事其实宏元帝早已同他说过,只是他并无此心,便一拖再拖到了今日。 他虽承接了韩陆二家的支持,却不得不承认,他被陆晴明扰得实在难受,只是他再难受也动不了陆晴明。两人这样你看不惯我、我也不顺着你的日子已过了许久,他可不想哪日再在这世家之中寻个“陆晴明”回府给自己添堵。 除此之外,他和宏元帝一样并不好女色,对男女之事、子嗣之事也是不多在乎,他想选的人既不能选,他如今也不需要拉拢谁,不若一直拖着不选,留待来日。 只是他有心拖着,宏元帝看在眼里便不会允准。 清明将近,即是快到奉怀太子的忌辰了。 陈淮虽不记得这位鼎鼎大名的奉怀太子,也不晓得当年的他到底是何风姿才让那么多人念了多年,到了如今太傅依然在无人时偶尔提起,会说那是他最骄傲的学生。可他知道这是宏元帝的伤心事,更是因其之故宏元帝才在朝堂上下大开杀戒,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违逆宏元帝。 陈淮手指在桌面上轻捻了两下,心神不由自主放在了对侧人身上。 这正妃他想不想选不重要,想选谁也不重要,有当年奉怀太子之事在前,宏元帝只要在一天,他便不能选自己想选之人,也必须跟随宏元帝心意,选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出来。 “那便选……” 他话未说完,眼见从外侧走入一女子,略过园内众人,径直走到了沈凌身边,低声不知在说着什么。 就见沈凌从进来后便一直淡漠的神情听了那人的话后突然转变,带了丝他从未见过的笑意,偏头说了两句,而后那女子转身离去,沈凌才又恢复了神色。 虽然依旧寡淡,可他看着总觉得比方才柔和了不少,像是……有了人情味一样。 他一时起意,问道:“沈大人似乎有事?” 沈凌一愣,随即答道:“算是。” “我们阿凌真是大忙人,还没等出宫就有人来接。”一旁听了全程的陆晴明莞尔轻笑,只手撑着头不紧不慢道:“三月上巳,踏春佳事,这样的事我自嫁了人便再没有过,还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沈凌轻咳两声,瞥了陆晴明一眼道:“改日逢休沐,晴明若是得空,不若你我同去。” “那是自然,再叫上你那位赵女史,我对她亦是久仰大名,却甚少得见,这次可不能再错过。” “呀,看我这个记性。”陆晴明笑容愈发灿烂,“殿下适才话还未说完,怪妾说多了些,还请殿下恕罪,殿下继续。” 听了陆晴明不阴不阳一番话,沈凌那变化的原因陈淮顿时心知肚明, 他心里堵着气,闷声道:“那便选……胡小姐,胡静仪。” 陆晴明本就是来看戏的,听了后只一脸兴味盎然瞄着陈淮,沈凌则是事不关己,对此也没什么表示。 余下的姑娘们早有准备,对这结果虽说略有失落,却也不显露什么,纷纷对胡静仪道喜恭贺。 徐青竹更像是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对人真心道:“恭喜。” 胡静仪眼睛微张怔了片刻,慌忙回道:“多、多谢。” <
r> 胡婕妤将一切看在眼底,扬出个满意的笑容道:“如此,妾恭贺殿下,也多谢殿下,静仪得殿下青睐,是静仪之福,亦是胡家之幸。” 恭喜声四起,陈淮却半分开心不起来,他亲眼看到沈凌冲人示意,又对着他打了个手势告辞后转身朝外走去,自己却一步也迈不动。 这结果已定,沈凌和陆晴明本是准备离开,不想却突然被人喊住。 “沈修仪。” 沈凌转身正看到胡婕妤犹豫之色,不由得怔了一下,问道:“婕妤有何事?” 她和胡婕妤虽然在沈凌自己看来算不上多年不睦,却也是一直没有往来,甚至在旁人看来称得上是仇人,胡婕妤对她也是从没有个好脸色,如今倒是奇怪。 胡婕妤眼神微缩,仿佛紧张一样揪了揪手中帕子,生硬道:“多谢你对静仪施以援手。” “从前……”胡婕妤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从前的事,抱歉。” 她自知自己谈不上少不更事,手上也从不干净,因为私心对不起过很多人。到了今日,说完全不愧于心是假的,可真要低头,还是有些为难。 自知道沈凌并非后妃而是女官之时,她几度辗转,都没有下定决心。直到今日胡静仪被沈凌所救,她才有了这么个低头认错的借口。 “我不是要你原谅,也不是跟你和解,就是……就是表个态,就这样。”胡婕妤硬着头皮说完,话音落后转身便走,一点没给沈凌反应的机会。 留在原地的沈凌与陆晴明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什么,朝着外边缓步走去。 宴园内,胡静仪满目疑惑看着自家姑母面露尴尬闷头走远,心下很是不解,她本想跟上去问问,只是扭头看到身侧之人,胡静仪瞬时就把胡婕妤抛在了脑后。 胡静仪声若蚊蝇,嘀咕道:“刚才谢谢你拉住我。” 徐青竹此刻心情很是愉悦,满不在乎挥了挥手:“无事。” 话罢,她想起那支被摔断了的钗子,犹豫道:“那钗子……实在对不住,哪里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做。” “没事,没事。”胡静仪摆了摆手,“左右你救我一命,那钗子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可明明是沈修仪的侍女救的你。”徐青竹如实道。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然拉住了胡静仪的衣袖,却没那个力气将人拉回来,真正没让她们掉下去的还是空青那一扇。 胡静仪却不管:“那你也对我施以援手了。” “总之,我不与你计较了。”胡静仪瞄了眼没同她讲一句话便出去的陈淮,小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刚刚松了口气,你是不想被选吗?” 虽说胡家最为合适,可徐青竹父亲徐远是天官,陈淮也未必不会起心思,只是徐青竹却似乎并不乐意,对陈淮没点表示不说,反倒是听了结果尘埃落定后,她轻松了不少。 嫁入太子府成为太子正妃,未来便可能会成为皇后,无上尊荣,这是多少世族女子梦寐以求的,徐青竹这番表现,胡静仪实在不懂。 “被选有什么好的?你听陆侧妃方才那话,哪里像是真的同太子殿下好?”徐青竹低声道。 “再说了,嫁入皇家也未必是好事。”言及此处,徐青竹眸光低垂,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我阿姐已是王妃,我是没那个志向。” “我爹说了,人嘛,要知进退知满足,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强求。我和太子殿下又没来往,选上也是强扭的瓜不甜,不如不选。” 胡静仪半知半解点了点头。 这番话和胡尚教给她的完全不同,她虽不能完全理解,却也懂得尊重。 徐青竹看着她傻乎乎的表情轻笑出声:“你我出身不同,认知也不同,这都没关系,你愿意就好,我还得谢谢有你顶在前面呢。” 万都如今仅剩的这几大家族,也就只有胡家能选人,若是胡静仪不来,退而求其次,那或许便会轮到她了。 如今这样对她来说,是万幸之事。 胡静仪眼神动了一下没有搭话,须臾,她低头咳了一嗓子道:“那个……我平日也没什么朋友,私下里性子急了些,今日被人缠了许久有些烦躁,把气撒在你身上了,你莫怪。” “你这料子也不便宜,徐侍郎也一定花了大价钱,我……我那有匹差不多的,我不爱这个颜色,就送你吧,就当是……”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完,徐青竹眉间轻挑,笑道:“就当是不打不相识,我这天水碧淡了些,的确不衬你,倒是家中从前陛下赐了些水红平州锦,不若也送你,算是将此事就此揭过一笔勾销,如何?” 胡静仪眉眼一弯,察觉自己露了喜色还
强行压了压,点点头应道:“好。” 徐青竹也不戳穿,勾出抹淡笑同人相携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