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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贺

这厢,沈凌二人才出了宴园,陆晴明便绷不住笑了出来,浑身都跟着颤动起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还余光瞥了眼里侧,“你看到那位那脸刚刚黑成什么样了,活脱脱就是个铁锅底,我这一趟也算是没白来。就是可惜了胡家那位小姑娘,那般如花似玉,此后却要埋入深宫了。” 嘴上这样说,陆晴明却也不是真的为人惋惜,于她是祸,对胡家来说却说不定是福。 “不过依胡家近况,我瞧着胡尚倒是该高兴了,胡小姐一直未曾出阁,听说便是在等选妃,也算是心愿得偿了。” 理便是这么个理,沈凌心里亦明白,也未曾对此说什么,只无奈摇了摇头道:“拿我气人,你倒是高兴。” “唉,我再怎样也不过就是挤对他几句,便是说再多也不及你那好郎君一句话,那才是戳心呢。”陆晴明站稳了身子,装模作样赔礼道:“不过我到底是借了你的势,就请咱们沈修仪大人有大量,让我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一次吧。” 沈凌低叹一声:“也没怪你。” 她虽不想与陈淮扯太多关系,也不愿旁人拿她作借口去气人,可到底那所谓的折花之心她听懂了,之前齐示之事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心有怨气的,左右陆晴明此举无伤大雅,气一气陈淮罢了,便随她去了。 陆晴明轻笑不语,蓦地,她看到不远处不知何时走近无声无息抱手倚靠在栏边的人,陆晴明抬手戳了戳尚未察觉的沈凌,揶揄道:“快别在这了,有人等着呐。” 沈凌一怔,扭头望了眼,正对上那人灿若朝晖的眼神。 段风辞见她望过来,立刻勾出抹笑容,又抬臂招了招手。 春风过侧,一片绯红徐徐飘动,骄阳当头,煦煦金辉落在他身畔,恰被那林子掩去一半。 阴阳交布之间,便只剩了那一个人。 沈凌忽然展出笑来回他,随后,她转过头对着陆晴明道:“那就有劳晴明回去跟缃姨交差了。” “无妨。”陆晴明摆了摆手,看着沈凌掩不住的笑意,她心下惊奇,不禁侃道:“方才进去对着那位看都不看一眼,现在看到旁人就这么高兴?” “唉,说到底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呐。”她似模似样叹了口气,惋惜道:“真是该叫那位来看看,气死他得了。” 沈凌忍俊不禁。 在气陈淮这件事上,陆晴明还真是用心得很。 “也不是没见过。”沈凌低声嘀咕道。 随即,不等挑了眉的陆晴明追问,沈凌抢先又道:“那我便先走了,哪日得空,我就派人去少阳院送拜帖,还请晴明莫嫌烦。” “自然,自然。”陆晴明眼见她无意提,也没有追根问底,只挥手道:“快去吧,我也该走了。” 言罢,她冲着段风辞点头示意,之后便迈步离开。 送走了人,沈凌才转身抬步朝着一旁的小亭子走去。 没等走到近前,她便开口问道:“清明休四明日才始,怎么今天找我?” 段风辞一向是个乐意自己多走几步,也不会等着沈凌慢慢走向他的性子,看着陆晴明离开,他便踏着步子走入融融春光。 听人问话,段风辞轻笑道:“踏春啊,庞沁不是同你说了吗?” 几步走近后,段风辞将攥着的柳枝交在沈凌手上,碰到人时还微微蹙了眉头。 “这都三月了,手还这么凉,孟老头自诩天下无双的医术,看来也不中用啊。”段风辞叹了口气,捂着人手又将柳枝递给了一旁的空青,“空青,还是你拿着吧,回去记得插房檐上。” 空青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朝后退了两步和双全聚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沈凌听了段风辞方才的话,一时失笑不已:“孟叔若是听到,定要骂你了。” 孟丘山医术一绝,比之谢太医都要高超不少,她这个病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是她身子难养罢了,也就段风辞才会把这推到孟丘山身上。 “你还要告我状不成?孟老头是外人,咱们才是一体,这胳膊肘可不兴朝外拐。”段风辞低下身子平视沈凌,笑吟吟道:“再说了,你才舍不得。” “这么肯定?” “当然。” 沈凌无声眨了眨眼,察觉手上不断传来的暖意,她轻轻点了点头承认:“好吧,是舍不得。” 从冬到春不过三月,从南到北好像也不是那么远,可这点暖,她似乎再也舍弃不得,一点都不行。 “走,咱们出城。”段风辞眉眼一弯,“城外有片草场,我瞧着正适合跑马,之前一直想跟你去,却一直寻不到机会。

” 年后,先是沈凌病了一场,而后又要筹备着万宁出嫁,之后紧接着便是科举之事,沈凌又因此伤了数日,真可谓事事不顺。 一连三月,这春都快过了,到如今才终于寻得空当,他可不愿错失良机。 “今年正逢上巳和寒食撞在一起,往年临近清明时候都是阴雨连绵的,好不容易今日是个艳阳天,咱们出去跑跑。”段风辞压低了声音,又道:“你才好不久,这寒食在城内避不开,咱们就去城外,不过也不许你多跑,只当散个心,也算是不负这春日光景。” 寒食之日追悯先贤不得生火,在这万都之内都避不得,他倒不在乎这东西。 若是往常便也罢了,眼下沈凌还在养身体,他可不愿沈凌吃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于是段风辞擅自在心底跟介子打了声招呼,替沈凌给人上了柱香,又秉持着没说话就是没意见的原则,很是心安理得的带着沈凌犯禁。 管的还真多,沈凌腹诽着。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顺着人拉长声音道:“好,不多跑,一切都听你的,行了吗段世子?” 段风辞满意笑了笑,牵着人就要走,却被不速之客留住。 “还未到出宫时间,沈大人和世子皆是朝廷命官,这般擅离职守,是否不妥?” 听到这熟悉又恼人的声音,段风辞笑容一僵,连同沈凌一起停下转身看着来人。 “参见太子殿下。”段风辞松开手躬身行了一礼,而后又十分自然地重新牵上沈凌的手,面不改色道:“谢殿下提醒,只是臣已去陛下跟前替沈大人告过假,实在称不上擅离职守,殿下言重了。” 正值此时,两人结伴从陈淮后方走来,看到他们这架势俱是一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僵在原地不敢出声。 段风辞瞥见那二人,忽地又扬起浅笑,“今日殿下选妃,不知是哪家姑娘有此福分,能得殿下青睐?” 陈淮自然察觉了身后动静,他眼神微暗,一声不吭注视着段风辞,随后又扫过眼前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沈凌衣袖宽大遮住了手,段风辞却是武将,这份亲密毫无掩饰的显露在他眼前,陈淮不禁捏紧了手。 沈凌察觉到他那目光,步子稍微朝段风辞身边移了移,挡住了陈淮刀刃一般的视线。 本就挨得近的两人这下贴得更近,段风辞察觉到沈凌在他手上捏了捏,无声叹了口气,收起了那让陈怀看起来分外刺眼的笑意。 沈凌这才道:“殿下今日选的便是这位胡小姐,胡尚的千金,另一位是徐侍郎的千金。” 看着这二人略显尴尬的神情,沈凌轻咳两声,又道:“胡小姐,徐小姐,这位是平南王世子,如今的金吾卫中郎将。” 胡静仪和徐青竹看着沈凌同人亲昵的姿态,念及坊间传闻,心下早已有所猜测,只是此情此景,她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听了沈凌介绍,二人才勉强扯出笑容,行礼道:“见过世子。” 段风辞承了这一礼,“二位姑娘不必多礼,还是要恭喜胡小姐。” 胡静仪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住仪态道:“谢世子。” “也恭喜太子殿下觅此佳人,来日殿下成婚,臣定亲自送上贺礼聊表心意。”段风辞不欲与人多待,道完贺紧接着便道:“时候不早,臣和沈大人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段风辞偏头看了眼身侧之人,沈凌即刻跟着道:“臣告辞。” “沈大人。”陈淮喊住了人,眸光低沉,连声音也阴沉了不少:“你不恭喜孤么?” 段风辞眉间微挑,不动声色看着陈淮,心里却骂出了声。 这才刚选了正妃,连赐婚圣旨都还没出,就上赶着找人恭喜,也不知道是发哪门子疯。沈凌低叹一声,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却还是对人恭恭敬敬道:“是臣记性不好,还望殿下恕罪。” “臣在此恭喜殿下与胡小姐觅得良缘,愿殿下今后福泽绵延,与胡小姐举案齐眉,同心白首。” 怎料听了沈凌这话,陈淮脸色愈发难看,眼中似是蓄满了怒火,咬牙道了句:“好。” 随后,不等众人反应,他便大步流星离开。 段风辞耸了耸肩,低声道:“真是阴晴不定的。” 分明是他自己要的贺喜,听沈凌说了却还这般生气,未来的一国君王这样喜怒行于表,委实是大出息。 沈凌听懂了他话中之意,提肘顶了下人,低咳了两声提醒道:“还有人在呢。” 段风辞应声止话不再多说。 旁观了陈淮生气过程的胡静仪和徐青竹此刻更显窘迫,尤其是胡静仪,

她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陈淮的异状,她自然也察觉得出。 胡静仪硬着头皮道:“那个,沈修仪,今日多谢修仪救命之恩,迟些时候臣女便会派人去沈府送谢礼,还请修仪笑纳。” 其实只单单对着沈凌,她也实在有些尴尬。 胡婕妤虽久居深宫不与外来往,可这么多年了,那点传闻早就人尽皆知,更何况胡婕妤还是她姑母。 她一早便知道,胡婕妤同这位沈修仪并不和睦,还对人出过手。 沈家是世家之首,纵然是他们胡家最为强盛之时,在沈家面前也不够看。到了如今,虽说沈家就剩这么几口人,比地位比权势,比圣上恩宠,他们胡家却也没那个胆子说能越过沈家去。 胡尚虽说年纪偏长,胡静仪同兄长胡先期都是晚来得子得女,对二人更是极尽要求,盼望胡先期荣登高官振兴胡家,盼望她嫁入皇家,能够荣宠加身沐及母族。 是以那事之后,胡尚是又气又怕,还曾千叮万嘱过,要她千万离沈凌远些,生怕她被沈凌寻仇打发了。 原本沈凌还是当今天子的后妃,胡尚不过担心些暗地里的手段,只防着便是。 可前些时日沈凌脱了后妃身份入朝为官,胡尚真是闹心不已,生怕沈凌越过她去登上那未来天子的正妃之位。 胡静仪并不了解沈凌为人,只听着自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估摸着有个印象罢了。 在胡静仪心底,父亲的惧怕其实很没道理,她自小顺从父亲的话,压着自己的小性子学做大家闺秀,琴棋画样样皆学,也不觉得自己会逊色谁几分。 只是总被父亲提及,她就不免心里在意,也想见一见人,想与沈凌争个高低。 可今日见真了人,先是自己失态被人看到,又被人所救欠人人情,她倒有些进退维谷了。 胡静仪心中所想,沈凌虽不完全知晓,却对胡家之事多多少少了解一点,也不愿意在此多浪费时间收人谢礼,便道:“举手之劳,胡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怕她硬要给,沈凌没等人开口,顾自面向一旁的徐青竹,问道:“徐小姐,不知令堂可好些了?” “劳修仪挂怀,家母服了药已转好不少,只是到底是陈年病根,短时间里也好不全。”徐青竹叹了口气如实答道,“不过修仪雪中送炭之情,徐家上下铭记于心。” “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令堂转好便行。”沈凌摇了摇头,进而温声道:“天色不早,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二位姑娘路上慢些。” “是。”徐青竹瞄了眼段风辞,“坊间传修仪同世子男才女貌两情相悦,堪为一段佳话,今日得见,臣女才知传闻不假。” “臣女在此恭祝修仪世子相伴不离,恩爱白首。” 陈淮那异样胡静仪看得见,她自然也是。 她对陈淮没什么索求,也不曾有心,倒是对眼前的沈凌和段风辞更上些心。 自她来到此地,这二人许多看似藏起来却又不多掩盖的小动作,她也看在眼里。 徐远总告诉她,女子在世得一良人不易,夫妻情分长久更是艰难,需得再三仔细小心,别叫人骗了去。 徐青竹未涉男女之事,对这良人不知该如何寻,亦不知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夫妻情分,只是对着自家父母时常看,觉得如父母一样相扶相持、相依相偎,便是真情了。 今日看了这二人,徐青竹似乎看到了父母恩爱的影子,却又不一样。 她似乎明白了些,便一时冲动说了这一番话。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鲁莽,却也没有后悔,只怯怯看着沈凌二人。 沈凌听了话怔了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给出回应,倒是段风辞听了此话甚是愉悦,弯眉浅笑替人应道:“承你吉言,多谢。” 随后,他很是满意的拉着沈凌离开。 徐青竹安了心,侧头看到胡静仪面色怔愣,她戳了戳人问道:“静仪,怎么了?” “啊?”胡静仪猛地回过神来,坑坑巴巴道:“没,没事。” 徐青竹一脸疑色,迟疑道:“我怎么觉着你和沈修仪有些怪怪的?” 胡静仪僵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扯开话题:“没有,不是要去我府上喝茶吗,快走吧。” “真没事?”徐青竹眉间轻挑。 胡静仪偏开眼神点了点头,转而推着人道:“哎呀总之与你无关,走吧,我的茶还等着你呢。” 徐青竹看她这架势心下好笑,也不再多问,忙止住了人:“好好,没事就没事,你慢些啊。” 春意洒在路上,人声远去,久不热闹的宴园终于静下来,伴着暖阳安稳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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