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荫和王一抬着骸骨回到陵地时,陈星河已经把里面的两具尸体挖了出来,清好了坟坑,给苏醒爷爷奶奶腾好了位置。
陈星河看到他俩回来,也没废话,找了几把铁锹,把苏醒祖先下葬,几人飞快地把坟头土填好,等到一切完工,差不多也到了下午五六点钟。陈星河拿了三支香给苏醒,苏醒恭恭敬敬点香烛,在爷爷奶奶坟前叩了三个响头,桑荫抬头看苏醒,映着夕阳的霞光,此时苏醒脸上的阴霾之气已经一扫而空,看起来红润亮堂了起来。
功夫总算没有白做。
桑荫瘫坐在地上,喊青狐脸儿迅速归队,这样大毒日头晒了那么久,她担心她顶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个时候苏醒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苏醒爸爸打来的。苏醒爸爸跟苏醒说,你妈没事儿只是刚才睡着了,医生喊不醒还以为昏迷,我一回来就好了。叫苏醒不要担心!
那是,你一回来就好了!苏醒的眼泪冲出眼眶,下雨似的扑塔扑嗒落了一地。爷爷奶奶这边落葬,那边母亲就清醒过来,世界上的事情它就是这么玄。她望着桑荫,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不能表达她的感激之情,从她迈进桑荫的家门,除了她不知道她来还没起床那会儿,桑荫一步都没敢停,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把一切归置妥当,救下妈妈。
苏醒知道妈妈的病是表,祖坟这里才是本,是根,只有这里弄好了,妈妈才能好起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从妈妈生病,到家里接连不断出事儿,她就知道这事儿它不正常,老天爷再不公平,也不能可着一个人折腾。所以她才去找桑荫。
如今妈妈好了,所有的厄运,所有的艰难困苦,从此也都过去了吧?
苏醒走上去抱住桑荫大哭,她哪里是救下了妈妈,她是救了她全家呀。而且看看桑荫,一个多漂亮的姑娘弄得土一身灰一身,在别的女孩子都打扮得花技招展逛街喝奶茶的时候,她却在这里为了她去挖土,摸死人骨头,两万块钱,就跟个笑话儿似的。
桑荫看苏醒哭得伤心,自己鼻子也酸酸的,她伸手想去帮苏醒擦泪,一看自己双手,又是泥又是土,慌得又把手缩了回去。苏醒却一把握住桑荫的手,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哽咽了半天说桑荫“你怎么那么傻”,哭得更凶了。
苏醒四围看了看,想起来哪里有一片小水洼儿,拿矿泉水瓶装了一些水,给桑荫淋着把手洗了。陈星河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瓶子,抓过来桑荫的手一看,恩?桑荫一双手纤细修长,根骨分明,挖了半天土,居然连块皮都没破,这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王一的手都烂成老奶奶的裹脚布了。但是陈星河还是照样倒了一些药水在桑荫手上,心里正翻江倒海地思考,手里的小黑瓶不提防被王一一把抢了去,气得陈星河转头找王一去了。
这个小黑瓶里的药,是出门前外公亲手交给他叫他拿来保命的,平时他自己有皮外伤,都没舍得拿出来过。
王一你涂一点儿就好了!涂多了老子跟你急。
这时候苏建民,也就是苏醒的二叔和二婶,打得早不知打哪儿去了。苏醒听了一耳朵二叔说要离婚的话,可能这回真要离了吧。可见人都是自私的,明知道二婶在害他们,但二叔就是不反对不阻止,但是一听说二婶可能连他也害,他就一刻也不能忍了。
花衬衫躺倒在地上,刚带来的一帮人清醒一点儿的早跑了,不清醒的也跟他一样东倒西歪地躺着,哀哀叫唤。
这个时候一帮村民带着两位警察突然涌上了坟山,说花衬衫在村里圈了一大块儿地叫大部分村民交了钱,说是建房子,先交的先选,好位置不多,但是转眼都一年多了房子的毛还都没见着,平时又见不着花衬衫,今儿个听说在这里,带警察来抓人了。
苏醒看到这情形,哭了笑,笑了又哭。
几人搀扶着往山下走,陈星河开车,不一会儿到了医院,桑荫跟陈星河和王一交待让他俩在车里等着,她转头就下来。然后笑着跟苏醒说咱同学这么久了也没认真拜会一下你的爸爸妈妈,今天正好都到这儿了,顺便去看看。
苏醒一下子乐了,点头如捣蒜,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说正好,我也想带你见见我妈呢,我爸你今天看到了。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
桑荫和苏醒下了车,桑荫又到医院对面的店里买了些水果,牛奶啥的。苏醒虽是喊着不要买,但是礼节上的事儿,第一次见,总归不能空手上去,也就由着桑荫买了些。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苏醒妈妈已经醒了,打完了药水,正坐着跟苏醒爸爸说话,关键是苏妈妈脸上带笑,印堂红润,不是在医院里,根本看不出来有病的样子。
搞得苏醒看到妈妈也是吃了一惊,生病以来,妈妈的脸色成天黄中带灰,死气沉沉,整个人就跟一坨泥巴似的,毫无生气。但是今天看妈妈的气色,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脸上红润润的洋溢着光彩,苏醒喜得上前抱住妈妈亲了一口就说,妈妈你今儿个真是太好看了,太漂亮了,比那挂画儿上的大明星还要漂亮,一时倒是把桑荫晾在了一边儿。
桑荫笑,也吃惊于原来一个女孩子跟妈妈,可以随时随地撒娇,她只有爷爷,小时候无拘无束,但是长大了以后,也就止于拥抱了,桑荫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酸了苏醒一句,“知道我没有妈妈,还故意在我眼前显摆,刺我”。
苏醒哈哈大笑,把桑荫拉到妈妈身边,说,“有有有,从此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然后苏醒又说,读的时候我们俩吃得那些牛肉,猪肉,都是我妈妈卤煮了叫拿学校给你吃的,我不说你不知道吧?我妈还嘱咐叫我跟你一起吃,怕你不吃。
真的吗?桑荫一下子湿了眼睛。
想起那时苏醒回回拿学校的肉很明显不是菜头菜尾,不是一点儿,而是半袋子,要么是两个猪脚,或者是半个猪头,有好几次也不知道是牛尾巴还是猪尾巴,苏醒打开袋子,热气和香气同时往外冒,两人都能吃得嘴里冒油儿。
而且隔几天就有隔几天就有……
“你就是桑荫”?苏醒妈妈慈祥地笑着,招手喊桑荫过到床边来,然后那么熟练地就把桑荫抱在怀里,说,“孩子,你不知道苏醒一天提你多少遍,差点儿没把你挂在她嘴巴上”。
“苏妈妈好!”,这个怀抱,就是母亲的怀抱了。
桑荫僵硬地被苏妈妈抱在怀里,不敢动,眼泪顺颊流淌,她也不去擦,因为这个……真是妈妈。
“一直也没见着你,真好看,“,苏妈妈拉着桑荫的手,慈详地左右打量,“这孩子……你长得怎么跟我一个同学……,你还别说,真像,”。
桑荫心里咯噔一声,跟苏醒妈妈同学,那就应该是她的同龄人,是我的……父母吗?她看看苏醒,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尾,问苏醒妈妈,“您再仔细看看”。
因是晚上,医院里墙壁本身一片雪白,映照着这里的灯也亮得扎眼。苏醒妈妈左右打量着桑荫,肯定地点头说,远了可能怕认错,这么近的看,怎么可能有错?这大灯照着,不可能认错。对了……我前一阵子发了个朋友圈儿,好像是把相片拍在手机上了,你看看。
苏醒妈妈说着坐起来,喊苏醒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拿来,找出来之后递给桑荫,放大一张照片,指着中间一个女人跟桑荫说,那,你自己看看。
桑荫两手颤抖着接过手机,把那张照片放大了仔细看。虽是像素有些模糊,但只见照片里女人脖颈修长,峨眉凤目,从轮廓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气质与美貌的不同凡响,桑荫震惊得一下子,不知所措。
这就是……我的妈妈?
桑荫强忍住内心的汹涌,问苏醒妈妈,我能拍下来吗?
当然能了!
桑荫拿出手机,把相片里的放大照拍了下来之后,问苏醒妈妈,“那我……她……你们……的情况……”,桑荫吞了口唾沫,连话也不会说了。
苏妈妈理解地笑着,一脸慈爱,跟桑荫说没关系,我把记得的都跟你说说。但是……,孩子,你要知道我们这种人家和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李曼瑶是的,就是这个名字,我们本身没有什么交往的,也就只是同学,而已。后来,听说她是嫁到了京中的一户有钱人家,豪门,我只记得这么多。
已经很多了!桑荫点头,强忍住不让自己掉眼泪。
“你也别想多了,你跟苏醒同学,我也当你是我的孩子呢。这个李……曼瑶是不是你妈妈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如果是,那说不定当年她有什么苦衷,不能带着你。说不定不是呢,人有相似,长得一样人也多了”,苏妈妈拍着桑荫的背,温柔的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