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男人近六十岁,瘦高身材,眉骨颧骨横突,脸颊瘦削无肉,双目却炯炯有神,下巴留了一撮编成小辫子的山羊胡。
头上挽了规整的道士髻,用不要固定,身着一身青色道袍,收拾得倒也干净,看得出来时专门换得。
可即使这样,他站在酒店金碧辉煌的走廊里,显得格格不入,像误入滚滚红尘的老神仙,越发衬得他身上那种‘举世皆醉我独醒’超然气质明显。
“您怎么来了?”
周卿笑着快步迎上去,在这种宴会遇到故人,实在是意料之外。
她随即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今天这家酒店被赞助商全部包下,能进来的都是拿了邀请函的捐助者。
当年周卿预感到周盛伤人事件,最终还是要用一大笔钱解决,辍学后,就进城凭借实验室基因改造的强横身体,为了钱在地下拳场打黑拳。
周盛泰那个故意伤害案开庭前,师父被故友邀请去看比赛,见到她第一面,就二话不问资助她五十万,为周盛泰免了牢狱之灾。
还把她带回山上,让他成为他唯一一个女徒弟,把毕生所学传与她,让她成为他所成立的保镖公司的一员。
从此她靠手脚有口饭吃,不至于被周盛泰逼着嫁人换彩礼。
若非如此,或许她某一天会在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或者被周盛泰送给哪个放高利贷偿还巨额赌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小到大姐姐充当的是母亲的角色,师父给了她迟来的男性长辈的关爱。
想来师父这人向来淡泊名利,清贫度日,他又不缺钱,捐款资助孤儿院没什么稀奇的。
两人去了一旁专门招待客人的休息室。
“好久不见,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安毅率先问。
周卿点点头,恭敬给安毅倒了一杯茶几上泡好的茶,规矩地站在老人家身侧回道。
“我挺好的。现在日子比以前出任务的安稳的多,也没什么大危险,不愁吃不愁穿。”
“您老人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定时体检,我给您寄的保健品,养生茶之类的,你有吃吗?”
周卿记得安毅身体一直有一些老毛病,年轻时候留下,很难根治的那种,随着年岁渐长,时常不大舒服,只能靠昂贵的补品养着。
“你孝敬我的心意,我自然吃了,身体的确比以前强健很多。”
安毅喝一口茶,指了指茶几对面的沙发,示意周卿别拘谨,坐下说。
“那就好。”
周卿依言坐下,腰杆挺的笔直,屁股只挨了半边,垂眸眼观鼻鼻观心,跟个等待训斥的小学生似的。
“只是,你寄来的那些玩意儿一看就特别贵,你现在挣钱不容易,花销也大,要多为你自己想,这一行吃的青春饭,做任何事都要量力而行。”
师父这是对周卿敲打,让她为自己留后路。
“师父,我明白。”
周卿喉咙一哽,垂眸低声说,莫名觉得委屈,心里又有些熨贴。
除了姐姐,楚晓彤,就只有师父,要她多爱自己,为自己将来打算。
她的亲生父母从来只有索取,对她现在应该还多了一丝惧怕,唯独没有爱。
总归说,她为那个家无论付出的再多,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比陌生人强一点。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觉得在她最难的时候能遇到师父,已经足够挺幸运,她知足了。
安毅看了周卿一眼,他明白这个小女徒看着对什么都很淡漠,实际上极有主意,她决定的事八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也就不提让她不要再给他乱花钱,这些年他不是没提过,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就像当年,她说不再碰刀,要结婚嫁人,便再没碰过。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打算摸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