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寒凉,入八月之后,体感越发明显,特别是夜里,更深露重的,需换上厚实些的被子才妥帖。
往年这时候的被子都是方柔自己料理,今年意外伤了脚,啥事都干不了了。
好在方家女眷多,一向细心妥帖,即便母亲不得空,也有伯娘祖母为她操持,不至于让她凄凄凉凉,受冻受凉,今夜盖的被褥是祖母白日里晒好给她铺上的,带着一股暴晒之后的焦香气息,暖和得很。
方柔舒舒服服地躺下,伴着长辈们的疼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身处林间草地上,沐浴在阳光之中,感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美好,一会儿摸摸花,一会儿追逐小动物们,自在得如同山间精怪。
可惜好景不长,梦里的她身子失重突然往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难以忽视的疼痛自脚腕处传来,将她从梦境拉回到现实之中,无奈悠悠转醒。
许是中秋临近,天边月由牙儿逐渐圆润,清冷的光线普照大地的同时也小心翼翼的从支摘窗半开的缝隙投射进来,即便不点灯,也足够让屋内的人看清眼前景象。
“唉!”
望着熟悉的蚊帐顶,方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在房间里躺了好几日了。
白天还好,有人说说话,擦药也及时,不至于太难过。
可一到夜里,脚伤就莫名疼得厉害,擦药也只能顶一阵,药效一过,又继续疼起来,搅得她无法安眠,每夜都要醒几次才堪堪熬到天明,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孙爷爷说很正常,伤处在恢复,什么反应都可能存在,再熬个两三日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方柔相信孙爷爷的医术,谨遵医嘱,踏踏实实躺屋里,按时擦药。
可是这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她夜里睡不好,受尽折磨,白日就得顶着乌黑的眼眶,精神萎靡不振,偶尔补眠,白天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长此以往,对她的身体只有害处。
方柔还年轻,可不想拖着熬坏的身体艰难度过下半生。
“好想睡个整觉。”
方柔感慨一句,利利索索爬起来擦药,又抓紧时间睡下了。
明月清风,朗朗夜空。
这个时辰除了方柔还在煎熬,好似哪里都很安逸,回想起受伤当日的情形,她头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拒绝莫大山的好意,同意让他背下山,现在自己也能少受点罪。
只可惜世界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方柔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费了些时间才沉沉睡过去。
或许是伤处恢复突破了新境界,又或许是擦了几天的药酒终于累积起大效用,方柔睡了受伤以来最舒服的一觉,再度睁眼,她发现天色大亮,隐隐有日光夹杂透过门窗入了屋,询问之下,竟已经到了辰时正刻。
方柔唏嘘不已,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睡懒觉,惹得弟弟们一番打趣嘲笑,说她变成了懒虫,日光晒屁股都不知道起床。
只是笑归笑,弟弟们还是很爱她的,这个端洗脸水,那个就端饭收碗筷,忙得不亦乐乎,伺候得心甘情愿。
……
“有人在家吗?方奶奶,在家吗?”
莫大山浑厚粗犷的嗓音打破了方家院子午间的宁静,没人回应,他不敢随意进入别人家,只得顶着烈日站在门口张望。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襟,顺着前胸后背坚实的肌肉滑落,没入裤头湿了腰间一片。
他顾不得那么多,半抬手臂拂去额角豆大的汗珠,又继续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吗?我是石柱村的莫大山,过来借口水喝。”
“来了来了。”
方老太躺床上准备午歇,刚闭上眼,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随之而来的是莫大山如洪钟般询问,让人想忽略都难。
“大中午的,咋这时候过来了?”
方老太摇着葵扇,招呼莫大山进门,见他连顶草帽都没带晒得满脸通红,顿时有些心疼,关切的念叨:“你这孩子,大太阳出门也不知道戴顶草帽,秋老虎厉害着呢!”
“奶奶放心,不碍事,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晒。”
莫大山嘿嘿笑,心中不以为意,径直走向院中水井,打上一瓢清凉的井水,咕噜咕噜下肚,热气顿时消了一半。
“我刚从山里来,今天运气不错,猎得两只野鸡,还采摘了不少菌菇,路过咱们杨柳村,听说方妹妹病了,便自作主张送来给她补补身子,您老不介意吧?”
莫大山借口找得好,只道是听说的,临时起意便过来了,丝毫不提自己这几天的担心与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