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骁天走的时候,慕枕亭把身上的无花果都给了他。不过,慕枕亭已经习惯身上永远带着无花果了,所以,在路过城镇的时候,她就买了些。
玉生香虽然嘴上安慰着,心里隐约有些担心,阿亭和哥哥失散的时候,哥哥只是十三四岁的孩童。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该怎么活下去呢?
四个人休息好了,正准备上路。忽然,前方传来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玉生香以为是有匪贼作乱,下意识握紧菱风剑:“这是怎么了?”
温珑陵走到她身边:“我们去看看。”
害怕耽误了救人,四个人连马都来不及栓,就急匆匆顺着声音走过去。
只见路边有一群身上龙刺虎的汉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汉子旁边,用绳子绑起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那绝望的哭泣声,就是妇人和孩童的。
叶弥以为是歹人绑架,喊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汉子们见这四个人品貌不俗,都佩着武器,自然知道是江湖名门出身,他辩解道:“我们不是歹人!”
温珑陵走上前去:“不是歹人,怎会平白无故绑架妇孺?”
汉子指了指一旁的精神萎靡的男子,辩解道:“是他欠了赌债,还不上钱,把老婆孩子抵押给我们的。我们要不到钱,只能要人了。”
妇人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小孩子挣不开锁链,无助地抽噎着。
那个精神萎靡的男子脸上挂着泪珠,好像不愿意见人一般,转身就走。
玉生香道:“眼下这世道,哪有光天化日之下拿人抵债的?”
汉子声音谦卑,眼神里却是寸步不让:“诸位少侠女侠,你们别难为小的。我就是个跑江湖讨生活的,我家老大还等着我回去呢。”
慕枕亭走上前去,用绾月钩子给妇人和孩童割断麻绳。
汉子一跺脚:“别跑!她男人还欠着我银子呢!”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喽啰就要重新绑缚住妇人。
温珑陵持剑,护在妇人和孩童面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我们管不得。只是,债是他欠的债,和他的老婆孩子有什么关系?”
汉子见这群人摆出一副“管定了”的模样,心里十分着急,道:“他又不值钱,也就他老婆孩子值几两银子。别难为小的了!”
玉生香看一眼那抵押老婆和孩子的男人,只见他面目憔悴,指头断了好几根,一看就是个不要命的赌徒。
那些断掉的手指,想必是去偿还赌债了。
慕枕亭道:“放这两位无辜的人走,否则,我们就写一封求助信,寄给紫川派。”
汉子们还要再抓妇人孩子,温珑陵持剑逼近一寸:“你们若要再碰他们一下,须得问过我手中的剑。”
淬玉剑寒芒凛冽,早已吓得汉子们不敢说什么了。
无奈之下,汉子们只好把妇人和孩子放了,骂骂咧咧地押住赌徒,预备回去交差。妇人惊魂未定,痛哭流涕道一声谢,就抱着孩子跑了。
四匹马悠闲地走在郊外。
温珑陵想起刚才赌徒的模样,心里一阵悲戚:“我发现,越是那些混得不好的人,越喜欢伤害家人。越是没本事的人,越喜欢恃强凌弱。”
叶弥不忿道:“可不是!他在别人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到了自己老婆孩子面前,都敢活活把他们拿去抵债。”
慕枕亭轻叹道:“人间苦难啊。”
玉生香疑惑道:“你们说,世上苦难这么多,我们活着,该怎么跟苦难和平共处呢?”
叶弥把玩着自己沾满油彩的袖子,认真道:“其实众生皆苦,难得苦中作乐。”
玉生香想起自己离开濯雪派,在泽云派逐渐安顿下来的经历,道:“我觉得啊,要把心放在高兴的事情身上,不能总想着缺憾。生活中,你所关注的事情,会扩大。关注好事,那么处处都是好事。”
温珑陵含笑看了她一眼。
玉生香续道:“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就是世上最好的事了。”
慕枕亭回忆起颇道山的样子,缓缓开口:“后来我才明白,痛苦、变故,它们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必须勇敢地接受它,不能永远活在痛苦里。因为生命真的很短暂。我们都二十岁左右了,过了人生的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
玉生香伸手去握慕枕亭:“你是我敬佩的人。你在寡淡的世上,深情地活。”
叶弥笑道:“苦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反正人的寿数总不会超过百年,过一天少一天,何不着眼当下。”
玉生香伸了个懒腰,豁达一笑:“一讨论这个,咱们四个都成了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