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玉生香这种脸皮厚的人,也待不下去了。她用银子结了账,拎着小徒弟的领子就拎回了家。
到了晚上,阿泊寄的疯劲儿过去,开始忧郁地仰望星空。时不时还念叨着“长生天保佑”“长生天赐福”。
玉生香走过去,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为啥,瓜瓜一会儿疯狂,一会儿忧郁,还能在这两个状态里无缝切换。
她本以为,瓜瓜会惆怅地说“我想家了”“我想爹娘”这样的话,没想到,他偏过头来,眉宇里那股中二之气又回来了:“我要成为天下第一!”
玉生香:“……”又开启了疯狂模式?
阿泊寄抱着膝盖,轻声说:“师父,我野心这么大,别人会不会说我痴心妄想?”
玉生香看着璀璨的星辰,忽然想起那一晚上她看到的烟花:“那你找对人了。以前,我也妄想名扬天下来着。后来,我就真的名扬天下了。”
忽然,玉生香和阿泊寄的眼神碰在一起。
玉生香忽然意识到,侠义之心是可以在人和人之间相互感染的。如今,不会武功的阿泊寄崇拜着她,就好像当年,她崇拜自己的堂姐。
是前一辈英雄的风骨,激励着后面的人成为英雄。
玉生香轻笑道:“我觉得一个人有野心,并不是坏事。最起码他足够尊重自己,对自己有期待,有安排。”
第二天,一起吃完饭后,阿泊寄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师父看自己的“法宝”。
玉生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阿泊寄激动地拿出一个包袱,慷慨地打开,只见里头全是粗制滥造的三俗秘籍和名字雷得人发晕的药丸。
什么“起死回生丸”、“救命丸”、“活命大保健”。
玉生香:“……”为什么要伤害我的眼睛?
阿泊寄骄傲道:“这些都是我花大价钱从高人手里收的。可以起死回生,包治百病!”
玉生香忽然握住他的袖子,严肃道:“瓜瓜,你老实告诉我,买这些,花了多少银子?问谁买的?”
阿泊寄随口道:“几十两银子吧,不多。”
那一刻,玉生香简直想用菱风剑把小徒弟的脑子削个洞,好让里面的滔滔江水流出来。
阿泊寄珍惜地把秘籍和药丸都收起来,笑得像个幸福的孩子。
玉生香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好一会儿,她才叹息道:“我的傻瓜瓜啊,人傻钱多。”
三月,迎春花开。
宣琅琊踱步在烛螭派的院子里,随口问道:“长安那起八十人的盗匪,是谁杀的?”
贴身的弟子恭顺道:“回宗主,是紫川派的百里寒星和百里檀风,一块儿带人杀的。”
宣琅琊骤然抬眸:“百里檀风?”
她不是死在湖心亭的密室里了吗?怎么又活了?
弟子不明所以:“正是紫川派的大师姐,百里檀风……”
宣琅琊心里一沉,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他快步走到水龙吟湖心亭,令人把黄铜烛龙掀开。
只见这密室的水蔓延到门口了!这密室,破了!
宣琅琊气急败坏道:“贱婢!”
百里檀风这贱婢,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毁了这密室,还把宣家许多重要的密函、信笺都泡水里了!
周围的弟子都匆忙跪下道:“宗主息怒!”
宣琅琊把手搭在一个弟子的肩头,把他推下水:“你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宗主有令,属下自然遵从,一群弟子们潜水下去一探究竟。回来禀报给宣琅琊:百里檀风神通广大,打破了密室的墙壁,走水路,逃了出去!
宣琅琊气得眉心拧成“川”字:“走水路?她是条鱼不成?”
随后,宣琅琊低声吩咐:“将老宗主的尸体抬出来,好生安葬了吧。”
没错,他之前安葬的宣奉的尸体,是假尸体。他没有勇气去密室里,看父亲的尸体。
因为父亲是他亲手害死的。
待弟子们将宣奉的尸体抬上来,宣琅琊看到父亲被泡坏的尸体,忽然眼眶有些酸涩。
父亲的手里,攥着一截发带。赤红的绸缎上以金线绣出烛龙,那是阿姐的发带。
攥得那么紧、那么紧。被水泡过,还没有松开。
那一瞬间,他从成功上位的喜悦里走出来,忽然想到,他的父亲,他的阿姐,都不在了。
可是,仅仅迟疑愧疚了一瞬间,愧疚之情就消失了。他扬手吩咐弟子将老宗主的尸体葬了,又沉吟道:“有一桩事,你替本宗主昭告天下。”
弟子楚六躬身道:“宗主请吩咐。”
因为叶弥的画作、话本子流传于世,世人对宣琅琊颇多怀疑。怀疑他为了上位,杀死自己的胞姐。怀疑老宗主死在密室里,也是他动的手脚。
宣琅琊不能容忍世人对自己有一分一毫的污蔑。他公开了烛螭派第一代宗主的密函:学会《亢龙有悔》的嫡系血脉,只能留一个,其他的都要被宗主亲自处理掉。
同时,他还授意天下人,宣奉在密室里身死,不是刺客所为,是因为亲手杀死女儿,愧疚不已,所以在女儿死后不久,于密室里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