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训斥,好像她做了错事,宗主关了她一个月的禁闭。”
——“她不乖巧不行啊,是庶出,娘亲和恩师勾搭上了,这就是一辈子的污点。再不乖巧,就活不下去了。”
训斥?禁闭?小荷的母亲与恩师的私情?
再加上父亲积劳成疾去世……
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让敏感的温珑陵隐约察觉出蹊跷来。
温以荷清秀的面孔浮现在温珑陵心头,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可爱的双平髻,精致的唇珠。这个命苦的少女,总是令他心疼。
温珑陵对温牖说:“长老,我隐约记得,在父亲死前不久,好像训斥过小荷,她母亲段夫人与她恩师有……”
温牖细细回忆,道:“是,属下记得很清楚,当时,前宗主生了三小姐的气,罚三小姐抄写《女则》来着。”
温珑陵向牌位拜了拜,没有再说什么。小荷那么乖巧听话,从来不敢惹父亲生气,父亲是因为什么缘故,罚她抄写《女则》?
喧喧嚷嚷的江湖酒楼里,总少不了各种离奇的传闻。
一壶酒,一碟花生米,那些年轻的弟子们,就能说上几个时辰,既说腥风血雨,又说风月美谈。
“玉女侠,这段日子怎么不露面啦?也不出来喝酒了?”
“害,这你都不知道?她呀,不知得了什么病,昏过去了,现在养在温家山庄呢!”
“她昏过去了,谁保护这江湖太平啊?”
“我师兄跟我说……那什么,你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玉生香为啥莫名其妙晕倒?为啥莫名其妙不露面?是因为,她也练了邪功。那话怎么说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收缴邪功这么多年,也经不起诱惑,走上不归路了!”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千真万确呀!否则她为什么一睡不醒?我看,她是邪功的副作用上身,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敢见人了!”
“我说为啥最近有没有舌头的尸体出现,哎,这么一讲,不就对上了……”
“也有可能,她一睡不醒是真的,练邪功久了,走火入魔,把自己给练进去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玉女侠弃明投暗练邪功的传闻,越传越真实,越传越邪乎。江湖上流言纷纷,人人自危。
人言便是如此,要么把一个人夸成神,要么把一个人贬成鬼。你不是神就是鬼,没有中间地带。
这些流言传到琴川的时候,可愁坏了一群温家长老。
玉生香是他们的宗主夫人,她的名声,可关乎温家山庄的名声!温家山庄多年美誉,可不能毁在她身上!
这日,四个资历最深的温家长老来到四时令,求见年轻的宗主。
温家家训乃是“剑胆琴心”,风雅无比。弟子们风雅,长老也风雅,个个仙风道骨,有谪仙之韵味。
“属下等见过宗主。”
温珑陵正给玉生香擦完身子,见长老们来了,忙整理衣襟,出来迎接。
长老温晗道:“宗主,近日来江湖上传言不断,说夫人修炼邪功,才一睡不醒。这……”
长老温牖道:“此事有关温家声誉,宗主千万要重视!”
温珑陵果断道:“不可能。玉娘不会练邪功的,我与她相伴多年,最了解她。”
长老温亭道:“夫人昏迷了一个多月,求医问药,一无所获。宗主听老朽一句劝,倘若这人能醒来,她早就该醒了!”
长老温川道:“与邪功有所牵扯,这可不是小事,一个不慎,咱们温家山庄便万劫不复了!既然夫人没救了,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温牖沉重道:“宗主,她的名声……如今可不简单,咱们温家山庄,最好还是不要与她扯上关系!”
温珑陵握紧了淬玉剑剑柄,仿佛要寻找一个支撑自己的支点:“诸位不要再劝了!玉娘没有死,她不会死的,我绝不会埋了她。”
温亭跪倒在地,苦苦劝道:“还请宗主大局为重,莫要困于儿女私情!”
温珑陵道:“倘若玉娘行为不端,我自然不与她同流合污。可是玉娘行走江湖,向来行为端正,只是几句流言蜚语,不足以动摇温家山庄!”
温川道:“好,就算夫人与邪功毫无干系,是世人冤枉她。可、可她都醒不过来了,宗主你要认清现实啊!留着这么个得了怪病的人在四时令,山庄弟子们也人心惶惶!埋了吧?”
重要的不是玉生香究竟练没练邪功,而是天下人认为她练没练邪功。
“这么多日子就不过来,恐怕,恐怕这人也不能再醒来了。”
温珑陵转过身去,握剑的手指节都逐渐发白。他沉吟片刻,道:“诸位都回去吧,不要吵到玉娘睡觉。”
长老们见年轻的宗主心意已决,劝也劝不住,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去了。
人去镂空,温珑陵还保持着这个怔忪的姿势,他仿佛是喃喃自语,重复道:“我绝不会埋了玉娘,不会,不会……”
温珑陵觉得,玉生香不会死。不只是因为她是自己心爱的姑娘。
还是因为,他觉得,这么乐观而坚韧的灵魂,本不该消失。
随着岁月推移,一日一日过去,温珑陵等人想尽了法子,玉生香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檀风是紫川派大师姐,也认识江湖上不少名医侠士,她在繁忙之余,替玉生香联系了好几个北方名医,介绍到四时令,给她看诊。
只可惜,收效甚微。连这是什么症状都不曾诊出来。
今日,她又送了个老大夫过来,老大夫把完脉,眯着浑浊的双眼摇摇头,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