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冰冰凉凉吹落飘散的叶子，混杂着淡淡萦绕的花香随之蔓开，白软软捧着些野果进了屋。 昏黄的灯火下，傅云程盘腿而坐，闭目屏息凝神，宝剑长清放在身旁，反射着摇曳的烛火，散发出淡淡凛厉的光泽，通体天青色的模样无形中增添了它的仙气，好似在与它的主人相感应。 白软软没有打扰他修炼，想必也是为了早日排出体内的毒，但他们都清楚，若是想恢复，只能找到四脚娃娃鱼妖，将其斩杀才可以。 当时在山洞里，那鱼妖的攻击对象明明是她，奈何傅云程为了保护自己，转身替自己挡住了那一口，这才中毒变小。 如今他们四人，两人中毒，她一只小兔妖也打不过四脚娃娃鱼妖，另外一个谢祈安，却好似对此漠不关心。 白软软悄悄走近端坐在床榻上的傅云程，蹑手蹑脚地靠近后，弯腰打量起了他的眉眼，剑眉星目的俊朗英气弥漫在小脸上，凤眼轻闭，两唇泛粉，轻嗅还有一道淡淡的香味儿。 她捂嘴轻笑，哪怕变成一个小孩子，也还是有一些呆板，小脸紧绷，略带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 忽的，傅云程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略带警惕地看向身旁的姑娘，见她正看着自己发笑，不由得紧抿起嘴唇。 白软软一惊，慌忙背过身去，失神片刻后又拿起桌上的野果，尴尬地笑道：“云程哥哥，你吃果子吗？我刚摘的，可甜了。” 她伸手把手中鲜红的果子递给他，眸中闪烁着期望的亮光，朝他微微一笑。 傅云程结过果子，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用着一个正太音浅笑道：“多谢。” 白软软心里像是抹了蜜般甜，她坐在傅云程身边，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赞许道：“好可爱啊！” 傅云程：“………” “其实不变回来也可以，我可以照顾云程哥哥的”，白软软朝他自信地拍了怕胸脯。 傅云程却严肃道：“这怎么可以？过两日，我再去山中一趟，同谢祈安一道捉妖。” 见到傅云程一副小孩子的身躯却带着严肃的模样，白软软口头上说着好的，两只手却不受控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清心寡欲的衡云宗大师兄此刻也无可奈何，便依着她的喜好玩弄，笑颜灿烂的模样入眼，不禁让他耳尖通红。 而另一边烛火摇曳的房间外面，灵灵正准备悄悄溜进去，一扇木门微微开了条缝隙，倾洒出一道亮光，她把眼睛凑近，想要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 “师姐来了，不进来坐坐吗？”，少年略带慵懒的嗓音响起，径直传入耳中，吓得灵灵猛地一激灵。 木门瞬间无人自开，应当是用内力所控，还真是强大。 进门一瞧，便见谢祈安一人独坐在凳上，一手支起下颚，此刻含笑斜睨着自己，黑眸中满是讥诮意。 但不知为何，灵灵总感觉他的目光隐隐滑落在自己衣襟前，那里藏着她的匕首，目光中含着一丝寒意和冷气。 “安安呀，我来看看你”，灵灵双手背后，一脚点起在地面上转动，笑着解释道。 “看我做甚？倒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谢祈安瞥了她一眼后转过头去，声音冷淡。 灵灵皱了皱眉头，回想着今日的一切，也没惹他呀，难道是……… 她走到谢祈安身前，仰头对上他那双仿若吞下了深渊的黑眸，随后在谢祈安的一脸惊愕中抱住了他，只不过即便他坐着，也堪堪只到他腰际。 谢祈安一把拉开她，柳眉倒竖，带着愠气冷声道：“你做什么！” 灵灵一脸无辜：“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没抱我而难过？我这人大度，让你抱抱。” “………”，如果他没记错，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她，拒绝的是他才对，为什么有种他想抱灵灵反而被她拒绝的感觉。 小姑娘眨巴着宛若秋水的杏眸，好似有些委屈，让少年一时间心中有些异样。 而此刻的灵灵十分纠结，按理说那蜘蛛精应该就在某个暗处盯着他们，她还必须得做点样子给它看，不然她可就得先完蛋！ 灵灵牙关一咬，心一横，决定牺牲一下。 “安安，你不休息吗？”，灵灵朝他笑道。 只见谢祈安双手抱在胸前，后背倚在床榻的边角，冷笑道：“难不成师姐今晚要住在我房间？” “有何不可？既然师弟都邀请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住下吧”，小姑娘勾唇一笑接话道。 谢祈安此刻嘴角抽搐，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同他自己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莫名的有些烦躁。 少年冰冷地吐
出来一个字：“滚！” 不是灵灵想住下，她如果今晚不能成功证明一下她与谢祈安的关系，恐怕那背后的蜘蛛精今夜就可以再把她撸回去，开膛破肚！ “小师弟，师姐今天上午拒绝你绝对不是故意的，我今晚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你别赶我走！” 她赶忙跑到谢祈安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可怜兮兮地说道，仰望向他的眼眸蓄了些泪水，宛若天边银星。 少年一愣，自己这是把她惹哭了？明明他才是被调戏者吧！ 不抬头还好，一抬头灵灵便看到悬在两人头顶的一个小黑点，定睛一瞧，那玩意儿是个蜘蛛！好家伙，果然在监视他们！肩膀上的伤口忽的一疼。 惊吓之下，灵灵抱得更紧了，干脆直接趴到谢祈安的玄色衣袍中。 她软声祈求道：“就一小会儿。” 而此时的谢祈安更是不明所以，紧蹙着眉头，淡漠的冷意在眸中化开，他顿了片刻，随即拎起小灵灵的后衣领，扔到上面。 灵灵打了个滚，催促着谢祈安，让他快些上来。 少年闻此，强忍着压下一口闷气，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灯火烛光打在他的身后，映出一片阴翳遮住她的身躯。 灵灵拉他坐下，随后把床帘绳解开放落，片刻功夫便把他们包裹在一方小空间内。 昏暗的光线下，气氛有些暧昧。 而灵灵则是长舒一口气，有些放松的躺下，唯有谢祈安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恨不得把她吃了。 “安安，我是有苦衷的”，见她神情不对，灵灵本能地向后一缩，弱声道。 随后她附在谢祈安耳边轻声道：“我是被威胁的。” 谢祈安只觉耳边有热气滑过，丝丝暖意掺杂着些许痒意一起从耳边传入脑海，让他浑身一僵，耳尖处一抹绯红闪现，心中异样越发明晰。 他偏过头，恰巧对上小姑娘一双明亮如夜幕繁星却又带着些委屈的双眸，心中的烦躁淡下，鬼使神差地继续听她说下去。 “有个蜘蛛精，它威胁我要害你，我这是冒了大风险才同你报信的。” 变小后的灵灵每次说话都有种羞耻感，为何连声音都要回到小时候的软糯声？！ 谢祈安眉峰一挑，好似对她说的话不以为然的模样，尾音勾着笑意轻声道：“那你打算如何害我？” “不是我，是蜘蛛精”，话一出口，灵灵沉吟片刻，忽而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发现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身前的衣襟处。 灵灵的脊背处浸出了一层冷汗，她顺手拿出衣襟前那把雕刻秀丽、做工精致的匕首，坦白道：“就是这个。” 谢祈安没有看那把匕首，反而把目光投注向灵灵，双眸深处翻涌出一抹狐疑，夹杂着些灵灵看不透的含义。 他脱口而出：“为何不照它说得做？” “害你？有点难”，灵灵笑道。 不过这也的确是事实，谢祈安可以轻易地灭了一只蜘蛛精，但他不能保证让蜘蛛精为自己解毒，运气不好就再死一次，可若是照蜘蛛精说得那么做，死得可能就不止她一个了。 末了，她躺下茫然地看向头顶，喃喃道：“至少不能因为贪生怕死，就拉着你们陪葬吧。” 少年心中一颤，却依旧挑眉冷声道：“若是换作我，宁愿自己活着。” 灵灵扭头看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兀自说道：“那也挺好，毕竟君子救人，但不能深陷绝地，考虑他人之前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剩下的就交给天命吧。” 忽而她又补充道：“但是，安安，可不可以至少，别蓄意伤害他人。” 至少不能成为她最讨厌的人，表里不一、奸邪狡诈、伤天害理之辈，他的未来不应如此。 但又好像，他的角色设定就是一个大反派。 谢祈安默默偏过脸去，半晌不语，他从来都是随性而活，好坏不论，可偏偏，眼前的姑娘劝他，成为一个好人。 他冷哼一声，说道：“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八眼毒蛛的毒不是那么好受的。” 灵灵一听，心跳仿佛漏了半拍，猛地坐起身子，看着他说道：“什……么意思？” “你同八眼毒蛛的对话我都知道”，谢祈安仿佛在说一些平常事般轻松。 灵灵双眸瞪大，有些不可思议，第一反应就是四处摸着身上寻找有没有符纸，又呆愣片刻，思考是不是那蜘蛛精早已经被谢祈安察觉。 “莫非你早就察觉到了它的妖气，特意藏在暗处？”，灵灵顿时有些佩服。 但紧接着便听他讥笑道：“难道就没有
可能，那八眼毒蛛同我是一路人？” 大脑仿佛哄的一声变得空白，此刻的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骤然间，灵灵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帘子外的烛火光芒摇晃着映照出他们的身影，明明是在屋内，灵灵却如同冷风直吹。 少年挑眉一笑道：“这就是我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蛛毒发作了，还是说内心有些不知所措，灵灵眼前忽的有些迷离模糊，头脑发晕不受控制，甚至有些想吐。 下一刻，竟然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谢祈安丝毫没有惊讶，默然半晌，拉开床帘起身，冷声道：“出来吧。” 房顶空悬着的一根细线拉长，半空中的一个小黑点忽的变大落于地面，一阵黑雾散去，只见一女子半跪在谢祈安身前。 那女子容貌上乘，眉间像是贴上了亮片，泛着紫色的光，紫黑色的衣裙格外深沉，她朝着谢祈安低头，一手置于胸前，似乎是在行礼。 “少主，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行事，不知还有何要求”，八眼毒蛛紫月恭敬道。 今日谢祈安吩咐紫月特意把灵灵绑走，威胁并试探她的目的，但显然，她并没有暗害谢祈安的打算。 只不过她所说的那些事，紫月也有些怀疑，本以为今日她所说皆是胡诌，但偷瞄一眼情况，还真是有些不对劲。 “她这是中毒了？”，谢祈安平静地开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与之前的玩世不恭有些不同。 紫月并未抬眼，便直接说道：“是。” 化为人性的紫月嗓音并没有灵灵今日听到的那般尖锐可怖，反而有些清冷，她内心暗想道，这不是你吩咐的吗！ “解了”，谢祈安冷冷吐出两个字，黑眸中爬上一抹冰冷的寒意，却又不容置否。 紫月顿时一懵，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狐疑道：“少主不是说，她可能对我们不利，要提前解决防患于未然吗？” 少年缓缓抬步靠近半跪于地的紫月，俯身低笑道：“我所做的安排何时也需要你来多嘴？是那些老头子管的太松了么？” 语音字字如浸寒气，眸中的笑意仿佛如一把凌迟的刀子，此刻竟让她后背发凉。 紫月哆嗦一下，低头顺遂道：“属下这就解。” 可怜她一介高等妖怪，却被这身份为魔族少主的少年呼来喝去，现如今还如此役使，真是可悲！ 她默默起身上前，一手掀起床帘，替昏迷的灵灵解了毒，随后便独自离开。 离开时，谢祈安又叫住了她。 “当时在洞穴里，是你动手推的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紫月微怔：“是……” 话未尽，谢祈安抬手，隔空扼住她脖子，轻而易举地紧掐着，仿佛再稍一用力，紫月便会立刻断了性命。 紫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她没有挣扎，因为打不过，更何况，就算打过了，她也不能违抗少主的命令。 “是……长老们和……无生大人……要求的！”紫月艰难地说着。 谢祈安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那把匕首，听完了紫月断断续续的话，半晌，他才眸光犀利道：“既然你这么听他们的话，不如滚回魔界，或者下地狱裴陪他们，如何？” 紫月闻言，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疯批绝对做得出来。 慌神之际，她瞥见了昏倒在床上的灵灵，灵机一动道：“少主，别杀……我！我可以给……少主夫人……赔罪！” “少主夫人”四个字落入谢祈安耳中的一刹那，谢祈安的手瞬间松了下来，面上露出片刻的惊愕，他蹙眉道，“谁告诉你这么说的？” 紫月以为自己说对了，顾不得缓解，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继续补充道：“少主夫人说和您有肌肤之亲。” 谢祈安眸底的坚冰好似裂开了一条细缝，渐渐破碎，原本躁动不安的煞气宛若被缓缓流过的清泉抚平。 “当时怎么没有说这个事。” 紫月不敢再提那些长老，只好说：“属下以为少主夫人在说笑。” 他本想说灵灵就是在说笑，可脑海中却恰好浮现起洞穴水下的一幕，心跳忽的加快一拍，耳尖泛红，谢祈安揉了揉额角，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紫月捡回来一命，根本不敢再和这疯批待在一个卧房，化作一团黑气跑了出去。 半大的屋子，昏黄的烛光，谢祈安的身影映照在身旁的窗子上，勾勒出少年的身形，墨发半披半束，松松垮垮。 他抬眼瞧了一下双目紧闭的小
姑娘，忍住了想把她丢出去的欲望，衣袍下的手一挥，顿时烛火熄灭，屋内一片黑暗。 夜幕中的弯月为人间撒下一片如潮水般的光华，隐隐透过窗格纸投注至屋内，圈出一片白光，也照射到了他的袍角。 谢祈安睨了一眼床上的灵灵，终究让了步，自己大步走出屋内，去了外面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