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云露出的自然不是羽林卫的玉牌,那已经被收回去了。他腰间现在悬的,是陇西李氏的家族玉牌,上面刻有李氏的族徽,只有认识的人才知道其价值,不认得的人,恐怕会把它当一块普通玉牌。
而这何老爷,显然是一个识货之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李家公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自罚,自罚。”何大拿一边说着,竟是一边在地上不住地磕起头来,一边磕还一边扇自己的巴掌。
何大拿此刻可真是欲哭无泪啊,五姓七望,那是什么样的存在,未入仕的五姓七望子弟,地位都可以媲美在职的四品官员,可以入住官驿,享有见官不拜等一系列特权。
而眼前此人,不仅是在天子亲军中任职,而且年纪轻轻的,就位居正四品高职,定是李氏的核心子弟无疑,搞不好还是嫡系,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盐商能得罪得起的。
“自己怎么那么倒霉,不就是调戏个小琴师吗,怎么就招惹上了李氏子弟,扬州那些同行富贾,做的坏事比自己多多了,也没见遭什么报应。”何大拿心中愤愤不平。
“行了,看见你这副嘴脸就烦,赶紧滚。”吴青云与吴锋心意相通,吴青云微微示意,吴锋立刻知晓了他的意思,主动开口呵斥道。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这就滚,绝不玷污诸位爷的眼睛,多谢李公子开恩,多谢开恩。”
听到吴锋的话,何大拿不仅不恼,反而是如蒙大赦,一边磕头如捣蒜地谢恩,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眼偷瞧李流云,眼见李流云没有阻止的意思,当即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船舱,连地上躺了一地的家丁都不顾了。
“老人家,没事了。”吴青云亲手扶起来爷孙俩,给老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老人看着何大拿彻底无影无踪了,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您,老爷,谢谢您,您是个大好人呐。小颖,快给恩人磕头。”老人感激涕零,拉着孙女就要给吴青云行大礼,吴青云只好拼命摆手推绝。
“这爷孙俩,是什么人呐?”在吴青云和爷孙俩推来推去之际,李流云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船老大身边。
“啊?”船老大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一回头,看见是李流云这尊大神,吓得舌头都打结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回,回公子,这爷孙俩都是小人船上的乐师。那少女名叫王颖,自幼父母双亡,被她爷爷拉扯着长大,她古琴弹奏颇佳,她爷爷拉得一手好胡琴,爷孙俩就凭这手艺在小人船上混口饭吃。唉,说起来也怪不容易的。”
船老大说着说着还叹起了气。
“既然不容易,平日里就多照拂些。”李流云淡淡道。
“是是,这个自然。有公子您的吩咐,小人一定尽心尽责地照看好他们俩。”船老大拼命地拍着胸脯,似乎这样能强化他的保证。
“嗯。”李流云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等到李流云走远,船老大才敢慢慢地抬起手,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
吓人啊。
船老大和何大拿打交道的年头也不算短了,这么多年,从来都只见过何大拿欺负别人,何曾见过何大拿被别人拿捏的,可今日他就见到了。
而且轻而易举就把何大拿压得抬不起头的,居然是个毛头小子。并且这个毛头小子似乎只用了几句话就让何大拿如耗子见了猫一般的畏惧,这背景,得有多深啊。
所以虽然船老大对李流云的身份一无所知,但内心深处早已对他是又敬又怕,恨不得把他供起来。对他提出的要求,就算只是随口一句吩咐,船老大都下定决心要不打一丝折扣地执行。
“我一定要按照公子的吩咐,好好照看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给他们加工钱,以后客人的打赏,我也多分给他们一点,我好好照看他。我。”
“哎不对啊,不是有人照看他们吗?”正在疯狂自我暗示的船老大念叨到一半,忽然发觉有些不对,他似乎漏掉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
“啊。”一声惨叫从船舱中传来,船老大脸色大变。
“这下糟了。”船老大狠狠一拍额头,自己这个猪脑子。
正在察看两位乐师伤势的吴青云等人也瞬间被惨叫声吸引。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吴青云眉头紧皱,自己是不是上错船了?船都还没开,就接二连三地出事,要不赶紧换一艘?吴青云有些烦闷。
正当吴青云还在思索之时,李流云已经一马当先地走入了船舱,虞新柔和她的侍女,陈盈儿,船老大,甚至就连许长钧都一窝蜂地跟了进去。
“老爷?”吴锋向吴青云投来了征询的眼神。
“走吧。进去瞧瞧。”吴青云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和吴锋一人一个,扶着受伤的爷孙俩一起进了船舱之中。
李流云踏入船舱之时,里面已经是一派凌乱的景象,桌椅板凳倒了一片,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船舱中心的区域,被围住的地方还不断地传出嘶吼声和哭嚎声。
而聚集的人群中,不仅有登船的客人,甚至还有不少的船工,仿佛都在争先恐后地看着什么热闹。
李流云强行在人群中拨开了一条通道往前走,越往里走,吼声和哭嚎声越明显,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前方,李流云终于看清了正在发生的事情,原来是两道身影正扭打在了一起。
不过与其说是互殴,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痛击,骑在上面的那道年轻身影,正对着被压在下方的身影疯狂出拳,而下面那道身影只能拼命地护住头部,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即便是这样,在年轻人如雨点般密集的拳头下,被压在下方的那道身影,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很多拳,不住地发出凄厉的嚎叫。
惨叫的那道身影体型肥硕,不是刚刚跑走的何大拿,又能是谁?
李流云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眼见何大拿的惨叫声慢慢低了下去,甚至都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李流云才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将要落下的拳头。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