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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会试日

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第一日。

门口的队果然排得比那日拿证还要夸张,队伍周围还站着一些士兵在维护秩序,避免有人拥挤插队。每位进场的考生都要被带进一屋内,脱衣检查有无夹带,以及所携食物房等是否藏着东西。近万试子应考,可见这队伍前进速度之慢。

自此开始,便是大华三年一度的科举,处处都由礼部或皇上亲自过手,容不得半点虚假,也自然无法开后门了。不过富家子弟一般都早早地叫下人来代为排队,本人到了替换便好,这总没法管的。魏老果然已安排好此事,钟承止与重涵到的时候,那下人前面就不到二十人,不用排多久便能进去。

到了这处,景曲终于无法与钟承止形影不离了。进贡院大门前,钟承止便要景曲同魏老回去,后日再一起来接。

被检查好的考生取好考卷,对着准考证上的千字编号,找到自己号舍,坐进去便不可再随意出来。像钟承止与重涵的号舍都是魏老事先安排过,具是最好的位置,不然在每巷茅厕附近的,那也是够呛。

号舍内几乎仅只能容纳一人的基本活动,两侧墙壁上有高低两层砖托,托着两块木板。外面那张木板放在高层,里面的木板放在低层时,便是桌子与凳子,考生就如此坐着答卷。到了晚上把外面木板放到低层,同里面木板一样高度便是床了。

会试的三场九天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这小小号舍里解决,对于富家子弟娇生惯养的,与受罪也没多大差别。所以当年重涵自己硬要参加乡试时,一进来便后悔个半死,又不好意思临阵逃脱,只得硬着头皮考完。但到会试,管你是家徒四壁还是名门大户只要想要靠科举入仕,谁也逃不掉。

与乡试一样,三场分别考四经义、论道判诏诰表、经史策问。第三场策问最难,往往是经史,兵策、天地理、水利农田、治国大计等无不涉及。优劣选拔标准并不固定,除了死记硬背部分定不可错太多,其他采、理解、观点、策略都占些许。如在一项上特有所长,另几项弱点也有能中第的。例如策问上毫无见地,但写的一手绝好的判诏诰表,那也是能给皇上当当笔杆子的。总之就是让考官觉得你确有点才,值得被朝廷所用。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诸多关节,也确实每个职位都需有人运作,并非个个都要雄才大略。

十年寒窗苦读,考得一朝功名,皆在此几日。误过一场,不开恩科便再等三年。满场考生不是冥思苦想就在奋笔疾,当然也总有个别不同的,例如紧张得拉肚子的、发抖的、晕过去的、还有钟承止这个十分轻松悠闲的。

两日后,交卷散场。出贡院大门时,好多试子都是蓬头垢面,样貌疲惫。

钟承止与重涵在停马车处碰到了李章明、张海云与韩玉,其实都是特地等着的。几人本想韩玉定是又要憔悴不堪,结果一见,虽然略带疲倦但却红光满面。问了一问,原来那日韩玉与繁斐共度良宵果然并非只促膝长谈,该做什么全都做了,还约得若杏榜题名,便再度良宵。

想来以韩玉的性子,若不是繁斐心甘情愿甚至投怀送抱,绝不会强人所难。钟承止不禁觉着,即便披着霞凌阁华丽的外衣,看来终归还是市井之人,耍的还是女人心思,说京城不到十人可见,绝非属实。当然,韩玉喜欢便好。

钟承止的伤其实还未完全痊愈,两日在硬木板上睡得甚是难受,娇生惯养的重涵更是如此。两人疲倦地回到重府,大吃一顿早早休息。第二日又如第一场一样去排队入场,两日后再出来。如此连考三场磨成鬼。待全考完回家,俩人都蒙头大睡了一整天,睡醒起来吃了继续睡。

到再翌日早上睁开眼睛,重涵躺在床上,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只要会试不落榜,自己十几年不断的读背就终于到了个头。虽然学海无涯,而且中了进士入翰林当个庶常干的还是做学之事。但再也不会像小时那样,哭着闹着也被强迫看写字了,也不会像国子监时那样,一月三十天,二十七天全在读背,实在枯燥得紧。所以每次难得出来才会玩得胡闹。自己活了十八年,居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殊不知道等到以后某日才发现,原来年少只有读与玩闹的时候,才是一生最轻快的时光。

会试放榜时间较长,二月十八考完要到三月初五放榜,这之前简直就叫就无事可做,怎能不胡乱玩一场。

重涵想到钟承止来京城这么久都没出去逛过,决定要好好一尽地主之谊,于是穿戴梳整好便往钟承止的跨院跑去。

钟承止早上起来又在院子里练功,看来这身功夫也确非平白而来。重涵自从病好了后,对于武功就疏于练习,见到此,不禁觉得自己也改补补功课。

当然,那定不是近几日的事。

重涵过去一把搂住钟承止的肩膀,乱了他的步子,拖到屋里去换衣服,随后招呼魏老准备马车出门。

京城沿着御水河的临水道,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酒肆、客栈、茶馆与商铺。从临水道往东边延伸的数条小道以及运河两岸,又是各种小店,热闹非凡。

大运河一年间日日不间断地把江南物资送往京城。从天色刚明,水上船只就已鱼贯交错。船上与岸边,吆喝的,停靠的,拉纤的,搬运的,人声鼎沸,生机勃勃。而御水河只负责运送少数水道入宫的东西,多半作用是景观,便相对安静。时而有一些小舟轻泛,波光粼粼。

临水道上以及向东小道里的店家,越往北靠近内城,便越雅致安静,越往南靠近运河,便越地气喧闹,各有一番风味。

重涵与钟承止、景曲在临水道靠近运河的地方下车,要车夫把马车驶到临水道北边去等。自己带着钟承止沿着临水道从南往北逛起来。

南边的店小而杂,路上还有推着车叫卖的,摆个摊解命的,以及不少街头艺人,说的、唱曲的、耍杂耍的,样样不缺。钟承止十分有兴趣,几乎每个店都要进去瞧一瞧,看到卖小吃的便要去买,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重涵则跟在旁边充当付银子的以及向导,给钟承止一路介绍各种风土民情。而景曲几乎就是个搬运,硕大的个子拿着还来不及吃的糖葫芦与大包子,实在有些喜感。

一路走到北边靠近内城的御水河边,此处已十分清雅,可以看到内城城墙内的深宅大院露出些许屋顶和树冠。于是寻常百姓便不会随便跑来,无甚行人,也整理得十分干净,岸边种着株株柳树,树下还有几个石头长凳。

重涵本想找处酒肆吃饭,钟承止指了指景曲抱着的一大堆吃的,表示这已足够当午饭了。

此时已近三月,春暖初显,又是大好晴天。三人便在岸边长凳上坐下,消灭这一堆没吃完的东西。什么猪羊荷包,烧肉干脯,煎饼,香糕,还有梅汁,粉羹……

景曲拿得十分稳,汤汤水水的加其他一大堆,居然滴毫未洒,半点未漏。重涵觉得与这大个子比起来,街上那些耍杂耍的真是弱爆了。

钟承止每样都要吃,觉得太多吃不完的便往重涵口里塞,或分一些给景曲。三人花了好一会才把这一路买的吃食全吃完。钟承止已经撑得不想动了,石头长凳又无背靠,便往重涵肩上一靠,闭目养神。

河风在午后阳光下暖暖摇摆着柳絮。重涵见此便干脆转过身,跨坐在长凳上,双手把钟承止搂到怀里靠着。

此时重涵对自己心意已非常明了,低头看着怀中钟承止的耳背、侧颊与些许露出的锁骨,只觉得随便哪都想吻下去,或者哪里都吻一遍。身体某处起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反应,但又不敢下手。尤其景曲还一动不动笔直坐在不远处另个长凳上。只能低头轻轻在钟承止耳边说道:

“下午还想去哪逛吗,还是乏了,先回去睡会?晚上约了李章明他们在霞凌阁吃饭。”

“还要逛,等我肚子缓缓。”钟承止懒懒靠在重涵怀里,闭着眼睛回道。

重涵微微一笑,把自己唇轻轻点在钟承止头顶上。抱着钟承止的手,又紧了一紧。

休息些许,下午三人又开始压大街。北边街路的店都比较雅,多是卖字画古董、丝绸陶瓷,又或者上好的香店、茶店、酒店。

重涵没想到钟承止对这些居然全都相当了解,何人的字画、哪朝的古董、谁庄的新茶、几年的好酒,每进一个店都像去找场子的。没有哪个小二能忽悠得了他,最后只能请掌柜的出来。而掌柜的出来煞有其事胡侃一通后,钟承止又没啥要买,就去下个店继续找场子。

虽然全都是小二看着钟承止与重涵一幅傻白公子哥冤大头的模样,想宰一笔而出嘴在先,钟承止才回腔。但不少掌柜重涵也认识,找了场子实在不好意思啥都不买,便买了点小茶小酒的,要这些掌柜的直接送去重府。其实重涵很想买点小物件送钟承止,但见钟承止对古董玩物居然如此熟悉,似乎阅过真品无数,倒是不好随意相送了。

逛到马车等候的地方,几人便上了马车,往霞凌阁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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