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疯玩的孩子们看着眼前的场景不自觉地被吸引住，哒哒地跑了过来。 陶之音只听到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她疑惑地转过身看去。 四个高高矮矮的小不点正站在几丈远的地方。 一个小男孩看着转过身来的女人，眨了眨眼睛。他想，树精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长得真好看。 他呆愣地说：“树精姐姐……” 陶之音：“……”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又看了看四周，树精？ 她微蹲下身，摇手招呼他们过来，“你们是谁呀？” 最先开口的小男孩撞着胆子上前，很是紧张地说：“我，我是小胖，我没有掏鸟蛋！” 陶之音噗哧笑出来，“那他们呢？” 后面两个小女孩大约只有五六岁，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突然哇呜着跑过来围抱住她，“我们没有，嗝……姐姐别抓我们……小胖撒谎，他掏鸟蛋了，还有大柱哥哥也去掏过。” 站在原地的最后一个男孩年纪最大，想必就是大柱哥哥，他皱了皱眉，显然不太信有什么树精，“你们快回来，不是说要去我家拿弹弓吗？” 两个小女孩抱着不撒手，对此不感兴趣，小胖则犹豫了半天，最后靠近陶之音，也抱住了她，“姐姐，你是树精吗？” 奶声奶气的小女生附和：“会不会抓我们走啊？我们不想变成小树精。” “我不是树精，不会抓你们的。”陶之音摸了摸几个人的小脑袋，笑着回道。 “阿婆们说这棵树很老很老很老，里面有一个大树妖精，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子，姐姐这么漂亮，我就说不会是树精。”小胖咧着嘴抱紧陶之音的一条胳膊。 “小胖……刚刚不是你说的这里有树精姐姐吗？”大柱发现自己的弹弓没了吸引力，作为孩子王的他顿时感觉失去了地位，抱着手接近他们。 小胖脸蛋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最后把整个脸埋进陶之音的衣服袖子，当起了鹌鹑。 “大柱哥哥，你们怎么不回家吃饭呀？”陶之音被三个小孩三面包围蹲在树下，仰头看着那个最高的男孩。 大家沉默了好半天，对吃饭莫名的抗拒。小胖率先抬起头，小眼睛一弯，“姐姐，你身上好香呀，我想和你回家吃饭。” “我也想！” “我也要，我也要……” 大柱不高兴了，“不准去！爸爸妈妈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走！” 陶之音点点头，把几个小不点从身上扒拉下来，“大柱哥哥说的没错哦！你们快回家吃饭吧，姐姐也要回家了。” “姐姐，你住在哪里呀？我想找你玩。”小女孩拉着香香软软的手不肯放，摇来摇去地撒娇。 “鱼锦路89号，吃了饭的乖小孩才能来找我。”陶之音理了理裙摆起身，挨个捏捏小朋友的脸蛋，嫩嫩滑滑的皮肤，就是脸上沾着灰，颇有些滑稽。 从前不觉得小孩子可爱，现在一看倒是又软萌又有趣。 大柱冷哼一声，大声说：“吃饭有什么意思？不管你们几个叛徒了，我要自己去玩，新的弹弓可以打很远，叛徒不配玩！”转身就要走。 “我家有好吃的里脊肉，糖醋味，甜甜的酸酸的。”陶之音看了看相机显示屏里拍的照片，顺嘴说了一句。 大柱脚步一顿，其他几个小朋友更是纷纷吸了吸口水，在外面玩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只是爱挑食，没有喜欢的肉肉，还要被强硬地喂上几口青菜，宁愿吃零食也不想回家吃午饭，这会儿听说有酸甜的糖醋里脊，顿时雀跃起来，“姐姐我要吃！我想去你家吃饭！”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不算陌生人。” 陶之音单纯是想逗一逗大柱，此时看他们热情四溢，只能说：“只有家长同意了，你们才能来。” 小朋友们兴奋地拍掌哇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先后蹦跶着地跑走。 就连大柱都加快步伐离开了，就是为了矜持没有跑，细看之下，那小腿还是迈得飞快，像个风火轮似的。 陶之音更是觉得好笑，拿起相机照下了几个小朋友的背影。 古雅的小镇房子林立，奔跑的小孩子将宁静的画面打破，生动和谐。 她慢悠悠地往回走，正准备进院子里，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她。 “知音姐姐。” 陶之音扭头去看，闵露穿着一件碎花的秋衣，尺寸偏小，细瘦的手腕漏在外面，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子。 “怎么啦，进来说。” 闵露把袋子递过去，“姐
姐，你的衣服。”可能是怕被嫌弃，她又补充说道：“我洗过了，刚晒干就想着拿来还你。” 陶之音接过来，问道：“你妈妈没有为难你吧？” 闵露的思绪因为这句话陷入回忆。 昨天晚上，她被叫去了厂长办公室，办公室空旷安静，只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仗着自己是厂长儿子，威逼利诱她，直言做不到就开除，让她在这镇上再也找不到工作，话说的冠冕堂皇：“阿露，我们只是试着交个男女朋友，大家都不吃亏，对你没半点坏处不说，好处简直多的数不过来。” 她忍下恶心说自己要考虑考虑，路上想起家里的一切更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如果说那个男人是豺狼，她的家人就是吸血的蚂蟥。 她从没想过刚认识的所谓姐姐可以帮自己什么，她也只是单纯羡慕这样的人，下意识想接近认识而已。 所以还有谁能帮自己呢？ 心态萎靡异常，她故意在外面逛了很久很久，夜深的时候坐在那棵老榕树下，等待着黎明到来。 天刚蒙蒙亮回到家，把衣服洗好晾晒，蒸上馒头。 她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倒头就睡下。 她自暴自弃地想，既然都有厂长儿子这个靠山了，她还上什么班！ 结果人没睡够，脑子还懵着就被拽了起来，不是想象中压迫的毒打与逼问，赵芳霞没发现她一夜未归，甚至像是不在意她去不去上班，热络地拉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闵露啊，你可真是走大运了！你白奶奶答应资助你上学，以后啊——你挣大钱，可别忘了你妈的一片苦心！” 资助上学是第一步，往后开口要钱都有了正当理由，赵芳霞还联想到能手握那老婆子死后的房子和财产，笑的更开怀，“要不是你妹妹心气高，还能轮到你来？真是不枉费我这些年一直在你白奶奶那儿说好话。” “昨天那事就算过去了，妈不跟你计较。还有，厂子里也先别去了，但工资别忘了叫人家结给你，到时候拿来给我！现在和我拎点补品，给你白奶奶道谢。” …… “闵露，你在听吗？你妈妈有没有为难你？”陶之音的声音将她从回忆拉扯出来。 “没有为难我。姐姐，早上我和我妈来找白奶奶，怎么没有见到你。” “哦……”在睡大觉。 这话陶之音没说，“在楼上呢，没听见楼下的动静，就没下来。” “好。” 陶之音领她进门，闵露隔着几步跟在身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知音姐姐，谢谢你。” 正午的阳光从院墙外攀进来，陶之音牵过她的手，“不说这些。” 她也有私心，更纯粹地讲是为了自己，面对这样的道谢，属实做不到心无波澜，“你要好好谢谢白奶奶，她是真心爱护你。” 闵露轻轻地绽放出羞涩腼腆的笑容，如一颗没有熟透的青色苹果，让陶之音晃了晃神。 哪怕不是从困境里脱身，仅仅是看到了一个形似出口的光亮，原来就能让人怀揣出十倍百倍的生命力。 她牵紧了闵露，“这样笑起来多开朗，以后要多笑笑。” …… 今天依旧是三个人各居一边，围坐在一起吃饭。等吃完了，也不见那群小孩子找来，陶之音生出一种被小孩骗的感觉。 不过细想一下，可能是年纪小忘性大，说不准到家就不记得是哪儿了，也或许是家里不同意，总之她很快就忘在了一边。 眼下是白奶奶正叮嘱着闵露，“早上你妈在这，我不好和你多说什么，阿奶现在交代你几句。” “嗯……您说。” 闵露不敢看白奶奶的眼睛，心里泛着酸涩——这是她多亏欠的一位长辈啊。 “第一个，昨天的事情，我知道你不肯说，所以不会多问。” “阿奶……”她颤抖着嘴唇，几乎要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钱是她偷的，她根本不是一个值得的人。 白奶奶道：“你心里有一杆秤，不要让别人影响，知道吗？好比院子里的树，是风是雨是晴是阴，它就是它，就算打了台风来，不是还有阿奶在？” 说罢乐呵呵地握住人肩膀打量，“这身衣裳做的不好，你这一年都不常来，长高了不少，回头我去店里给你做几件新的。” 闵露摇摇头，“不用麻烦……” 白奶奶哼一声，不接话，陶之音从一边挤到两个人中间打圆场，“阿奶，不是说叮嘱她几件事吗？这才说了第一件。” “哦，对！对！”白奶奶继续说：
“第二件是顶顶要紧的大事——上学！” 闵露眼神放出光芒，复又马上熄灭，“我高一没读完，就，就辍学了……帮着家里人卖点零碎东西，生意不好，去年叫我上班赚钱，说起来已经三年没看过了，而且……” 她鼓足勇气，“而且，我成绩很一般。” “这算得了什么！你肯努力，什么都好说！”白奶奶一手拉着闵露，一手拉着陶之音，胸有成竹的样子：“回头让你之音姐姐辅导你，功课肯定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