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门口的一男一女,锐利如箭投向茶室内。 五秒,十秒。 出乎他所意料,珠帘摇曳停摆,茶室里再没有任何动静。 石康并没有走出来。 莫与捏着手里的玻璃碴,难以掩藏地用了几分力,尖锐的玻璃刺入皮肤,血肉被划破,疼痛传来,他静静转回头,松掉手里的东西,起身道:“不好意思秦先生,打扰你们了。” 他略一躬身,退到一边站着。 一注热流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滑到他的眼角,还在继续下行,莫与抬手一摸,太阳穴往上的额发处,被刚刚贴着砸过来的茶壶割伤,此时正冒着汩汩鲜血。 夺目,鲜浓,混合铁腥味冲进鼻腔,他看着手掌的伤口和指尖血迹,握拳放下手。 石康竟然走了?难道这个姓秦的不是重要的合作方? 他双目猩红,身体在极致的情绪中竟能纹丝不动,除了微微发颤的双拳泄露出他的惊愕,和计划落空的愤然。 外面的动静使得石焱走了出来,他捂着受伤的左胳膊,先是不满地看向莫与,再而转头,“欸!你也在这?” 这不正是他昨晚在路上遇到的人。 他看了一眼莫与,“你刚叫他,是认识他?” 莫与自然能从石焱外露的表情中猜出□□,他对秦岐的警惕不由更深一重。 “焱少,这是石老板的朋友。”他说道:“这位是秦先生,旁边的是秦先生的女朋友。” 秦岐面无异色,“秦,单名岐。” 至于陶之音,他没有介绍。 “哦——”石焱调笑的眼神迂回,落在陶之音身上的时间格外长,“认识老石啊,我是老石的独子,石焱。来来来,一起喝杯茶!” 秦岐往前三四步,将陶之音挡在身后,他脚下的地板上有一块染血的玻璃碎片,他靠近莫与,见他双手握拳,紧闭的五指缝隙中,正往下渗着血滴。 十足的狠人。 秦岐嘴角微提,对上石焱,“石老板刚离开,我们也要走了。” “老石来过这儿?!”石焱大惊,眼眶一瞪,胸脯吓得起伏,没忍住就去推了一把莫与,“你t带我进火坑呢你!” “我也不知道石老板会来啊,焱少。”莫与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推撞在对面的门牌上,凸起的四方角印入他背部肩胛骨,疼痛席卷,不用想也是一片青紫。 “晦气!”石焱忍不住暗骂,还要多数落一会儿莫与,但想到石康的朋友还在,抬了抬笑,“抱歉抱歉,我送你们一路?” “不必。”秦岐垂在腿侧的手,向陶之音低幅度地招了招。 陶之音几步上前,没多想地和他牵住手。 秦岐握紧,继续道:“石焱,你朋友受伤了。” “他是我家的司机,什么朋友,他受伤,我也受伤了!”石焱鼻孔一出气,厚厚的上唇一撅,立刻捂住自己受伤通红的手。 袖子卷到肘弯,其下的皮肤大片泛红。 秦岐没再说话,直到要走到楼梯口,石焱冲着他的背影道:“今天的事情,别和老石说!” 走廊卷走回音,秦岐侧头一点,和陶之音下了楼。 正和往上走来好几个人擦肩而过,许是刚才的闹剧传到楼下,后面几个服务员的脸上都浮现着不安。 草草吃过午饭,要送闵露去学校。 车上闵露几次问到事情怎样了,陶之音只答道:“有点复杂,不过差不多要解决好了,你安心读。” 快下车之际,她还是拉住闵露说:“如果有姓莫的,叫莫与的人找你,千万别理他。” “莫与?”闵露脸色一僵。 陶之音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 “他……我……”闵露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闵露在厂里算是认识他,但绝称不上是朋友关系,偶尔能见他开着豪车出入,让很多工友都羡慕他这份工作,包括她。 还有一点听到他名字,看到他样子的心跳加速。 她不敢说。 陶之音品出了她面上的羞涩,加重语气道:“今天我们去厂里见到了石老板,也见到了石焱和莫与,昨天的事情,肯定是他们俩合伙做的!” “什么……!”闵露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说:“莫与承认的?” “石焱亲口说的,责骂莫与没有办成昨天的事情,所以你千万记住我说的话,知道吗?”陶之音捏紧了她的手。 “知道了
……”闵露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泯灭,黯然无息,嘴唇呢喃着,松开了手,转身进了校门。 陶之音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坐回位置闭上眼,沉沉叹了口气。 “你倒是在意她。”秦岐不冷不淡地开口。 陶之音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光中含着茫然。 她好像是很在乎闵露,在昨天闵露无依无助,将一切告知她的时候,她想到了那时候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自己…… 干脆承认道:“我们是朋友嘛,何况白奶奶也很关心她。” 秦岐冷哼了一声。 一路上都没人开腔,陶之音在车里正是犯困的时候,乐得清静,歪着头便睡着了。 等到了临雾镇,她被一道声音吵扰。 “醒了,回家再睡一会。” 陶之音睫毛颤动,身体一偏,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睡。 只模模糊糊听见一阵轻响,微风悄然溜进车厢,身体发冷,她忍不住缩着身体用手抱住自己。 一个厚实的怀抱将她拥了满怀,不等反应,人已经被带离了出去。 “啊!” 陶之音身体半悬,失重的危险感蔓延,她惊恐地睁眼,一下睡意全无,双手凭本能地抓住了唯一可以倚靠的东西。 抓是秦岐的肩膀,而他一只手搭着她肩背,一只手在膝后,将她抱了出来。 陶之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速剧烈。 也许是吓得。她想。 “我醒了!放我下来!”她压着他的肩头,两条腿蹬了蹬。 秦岐说:“好。” 她急促地呼吸,喷洒在耳边的敏感消散,被他放下,稳稳站在了地上。 好险没有腿打颤。 陶之音拉开距离,不满地看他,“你叫我就好,干嘛搂搂抱抱的?” 越想越无聊,“现在也没别人,还演什么戏。”她转身就想先回去。 手腕被抓住,他说:“你真不知道吗?” 陶之音再度看向他,心里升起一缕不可思议的想法,她尴尬笑了笑,“知道什么?” 拜托,千万别提,她好恐慌。 然而事与愿违,秦岐说道:“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那双她惯常见到的,漠然无浪的墨眸,正盛着她自己的倒影,坚定不移,似有万千言语,说不尽的绵绵轻柔。 这样的神情—— 很熟悉,因为她最近经常看见;同时也很陌生,因为她前世从未见过。 一直没敢妄想两个人能有超出朋友的结果,她有愧疚,有害怕。愧疚以前,一腔热情丝毫不顾旁人的付诸,给他造成困扰,还要对他恶言相向。 害怕……害怕他这样冷漠的人,所以只想做普通朋友,还清那份亏欠。 她把手慢慢往回抽,低低地说:“为什么?” 秦岐凝视着她,将人重新拉近,“我知道你对我没那么喜欢了,是我的问题。” 是他没能清晰明白那份陌生的情愫,亲手把她推远。 他说:“你拒绝我,这次换我来追你,可以吗?” 陶之音目光放空,越过他看向不远处的那条河流。 河面平静,波光如虹般闪着七彩华光,两只白鹭低行而过,纯白色的羽翼丰满美丽。 这样一幅生动矫捷的画卷,以前那个她再也没法看见了。 这一世,好多谜纠缠一团,陶之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像怎么回答也不对。唇瓣虚启,好半天才说:“我……我不行的。要不你找别人吧?” 沉默横贯,他终于很淡的轻叹,先开口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陶之音没否认,“是……”她彷徨的样子落入他眼中。 秦岐摸了摸她的发顶,滑润光泽的黑发流于掌心,抚平睡乱的那部分,“先回家吧。” 陶之音低着头,走在他前面一言不发,心思沉重。 到鱼锦路89号,她失神地开门准备进去,抬头看见那盏摄像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这么疏离,前世不喜欢她,尚且没有任何表示,现在自己这么断然拒绝,他抽身一走,两个人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连朋友都没得做。 陶之音回过头,“那你会不会讨厌我?” 秦岐笑了笑,“不会。” “如果我刚刚说了很难听的话拒绝你呢?” 就像前世说了很难听的话,不听他的关切,总以为他
虚伪假惺惺,不欢而散收场。 秦岐让她往里走,反身关上院门,声色低沉,“当我开口和你说的时候,你的选择就从来不是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我以前不也经常拒绝你。” 陶之音推他,“我必须拒绝够我曾经被拒绝过的次数!” 她紧锁的眉梢消去,精致面庞活跃着生动的表情,秦岐作势被她推得倒退了几步,“你还记得我拒绝了多少次?” “记得!”陶之音气呼呼地往里走去,实则心虚的不行。 根本不记得了。她想,秦岐真会说话,一提起来这个,刚巧让她找到一个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