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十三年,六月,长安。
长安皇宫,天下权力的源泉,雄伟威严,宫室相连,成楼成阁,鳞次栉比,气势磅礴,尽显皇家气派。
长庆三年,凤仪殿开始修建,并于长庆四年的年初完工,同年,册封王昭仪为皇后,正式入住。
凤仪殿与皇帝所住的金銮殿仅两条宫道之隔。最初下令修建之时,便掀起不少舆论,皇后的宫殿岂能与皇帝的宫殿在一条水平线上?不过这与皇后后来所做之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没过多久大家也就不再提起。
通往凤仪殿的长廊,别致典雅,一位女官正捧着一杯茶向殿前走去。
只见女官嘴角微微含笑,可是眼中若有若无的清冷和疏离感总让人觉得她不属于这个皇宫。
迎面而来了几个宫女太监,他们向这位女官屈膝行礼,问安道:“见过倾大人。”
女官本名倾秋,从皇后还是代王侧妃时就服侍着皇后,深得皇后的信任,再加上本人能力出众,深得六宫信服,遂人称“后宫女相”。
倾女官颔首示意,继续往前走去,她的步伐甚是稳重,就连发髻上的银丝青玉钗的青玛瑙吊坠都几乎不曾摇动。
凤仪殿内,墙壁椒粉刷漆,粉红华丽,不失典雅,殿中四周放置着冰盆,清凉祛暑。宫殿地板由上好的金砖铺垫,敲之铿然有声,同时上面刻画着绚丽彩莲,走起来仿佛脚下步步生莲。
倾秋进殿时,看见皇后正端坐在殿中主座上,身后鎏金雕刻镶嵌的凤凰图腾,在皇后的仪态万千之下也黯然失色。
只见皇后身着平日常穿的牡丹刺绣白色蜀锦宫服,乌黑发丝盘绕,有镶金彩凤点缀,额头上描绘着有牡丹状花钿,端庄典雅,宛若倾国倾城的牡丹花。不过倾秋想起皇后处理朝政时的姿态神色,倒觉得皇后更像一枝傲视群英的寒梅,巾帼不让须眉之姿,着实令人敬佩。
皇后身前的桌案上整齐地放置着一摞摞奏折,她正拿着一本奏折翻阅着,从殿门向里,有两旁站立的太监宫女,面无表情,静止了似的,颔首不言。
倾秋端着茶杯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到正座下方的台阶处,恭敬地福身行礼,说道:“臣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秀美的丹凤眼依旧停留在手中奏折上,淡淡道:“免礼。”而后,她将手中的奏折合上,随手放在了一旁,她扫视了一眼殿中的太监宫女,又正色对他们说道:“都退下。”
“诺。”
倾秋走上台阶来到皇后的身边,将茶杯端至皇后的面前,唇边带有极浅的笑意。
皇后接过茶杯,纤纤玉指成兰花状,拨动着杯盖,说道:“这些小事交给下人来做就好。”
说罢,她低头轻抿茶水,以解困乏。
“臣服侍娘娘是应该的。”说着,倾秋便极快地瞟了一眼刚刚被放下的奏折,上面写着“辅国将军王清奏”。
“说起来,娘娘和大将军已经好些个月没有见面了。”倾秋依旧挂着浅浅笑容,似是嘲弄一般,“大将军还在希望王二将军重回御林军。”
皇后说道:“毕竟那是保卫皇宫最为利害的地方,不止是他希望王炳重回御林军,那些依附王家的贵族也是如此。”
倾秋微笑颔首,同意皇后的说法。
皇后放下茶杯,淡淡地继续说道:“本宫这位哥哥的确骁勇善战,只是太在乎王家的荣耀了。”
倾秋一听,不免轻笑起来,说道:“虽然大将军身兼要职,在北伐中立功,但更多的却是子承父业,王老将军逝世后他才继承职位,虽然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大将军’,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他有雄心壮志,也无他用武之地,所以他不得不维护王家的满门荣耀。”
“这荣耀如今是靠谁得来,他应该很清楚。”皇后说道,“这些年王家除了本宫和他,也就意明了。”
“小王将军的确是可塑之才,年轻有为,意气风发,也难怪是大将军的心头肉。”倾秋说道。
皇后点头,对于这位侄子,她也一向满意。
“其实大将军上奏也是为了王家和娘娘你着想,听说大将军上现在也只是希望王炳可以重进御林军便好,至于官职倒也不重要。”倾秋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奏折,重新递至皇后身前。
皇后翻开奏折,目光却在殿中央的香炉上,只见香气云烟正丝丝缕缕地飘出。
半饷,皇后缓缓地说道:“就算本宫愿意让王炳重回御林军,那些人也未必愿意,他们是最看不起贵族无能之辈的。”
“娘娘不必担心那些人的想法,没有娘娘也未必有他们的今天。”倾秋看着皇后的绝色容颜多了几分愁绪,“何况对王炳的惩罚时间也够久了,相信他们也会理解娘娘的难处。”
皇后缓缓提笔,一遍一遍蘸染者朱墨,幽幽地说道:“人皆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本宫已经给了他们改变这个局面的机会,能不能利用好还得看他们自己,不过他们也的确没让本宫失望,王炳卸任这一年多,御林军里倒是升了好几位寒门出身的将领。”
倾秋整理着一摞摞已经批阅过的奏折,语气平和地说道:“是啊,两边该做的也做了,这局也该收尾了,娘娘放心,臣会打点好一切的。”
皇后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好,本宫虽然提拔寒门,但也绝不会容许一边独大,毕竟成为最锋利的剑之前总需要一块磨刀石,本宫心里清楚。”
倾秋颔首,然后神色变得凛然,只听她开口说道:“方才臣收到锦衣卫的消息,前些日子太子已经在玉门关启程回京,群臣拜别时他却未露面,说是偶感风寒。”
“出去巡视这么两三个月,总要有些长进的。”皇后的语气淡淡的,似乎不以为然一般。
“探子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太子本人,甚至就连下马车进驿站时,太子都不曾真正地露过面。”倾秋清冷的双眼中闪过了疑虑。
“好一招声东击西,不愧有孙太傅他们这么多年的培养,”皇后轻笑道,“派人好生盯着玉门关,既然太子感染风寒,本宫身为嫡母,总要派人去关心慰问一下。”
说着,皇后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沾染朱墨,正欲提笔批准王将军的奏折,不想一滴朱墨恰巧滴下,在奏折上散开,如彼岸花开,神秘诡异。
……
玉门关外。
离开遇仙山的第五日,六月二十二日,令歌对眼前景象不免厌倦,无尽尘埃,铺天盖地,无边无际,他只希望能够早日到达玉门关,步入中原。
那日离开遇仙镇时,令歌挑了一匹白色骏马,浑身雪白,眼眸漆黑明亮,甚是好看,令歌欣然唤它为“雪君”。
几日的风餐露宿实在苦了雪君,它白如雪的毛发染上不少泥土,令歌心想等到了玉门关定要找个地方好好地给雪君洗刷一下,就算自己不给雪君洗刷,望舒定然也是不会放过雪君的……
骑在马上,令歌用拇指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手链,神色有些惘然,望舒见状依旧默然,只是继续往前行驶。
这时,辰玉骑着马靠近了令歌,说道:“照这个速度,我们明日就可以到达玉门关了。”
令歌点了点头,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第二日,未到午时,玉门关高耸入云的城墙就像从地下蹦出来似的,出现在了令歌一行人的眼前,高大庄严,布满沧桑之感,令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