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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松(7)

虔意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人简直是阴魂不散。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缺,打起精神来规规矩矩万福问好,该有的阴阳怪气一分不少,“公爷,咱们又聚头了。” 又侧了侧身向称意低声说,“这是宣国公。” 称意也笑盈盈见礼作福,“公爷万福纳吉。” 他面色无波,似乎没人注意脸上的红更深了一些。就站在一片红梅前,可能有从军中历练出来的缘故,整个人身量磊落,风姿隽秀。他目光清凌凌看过来,好容易酝酿了成,温存着声音带着一痕冬日冰,“郗娘子。” 一旁的三多下巴都要惊掉了,下意识悄悄把了把脉确定自己还活着。抖一抖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应该要见怪不怪才是。 虔意不太想搭理他,淡淡“嗯”了声,想起上次在薛娘子后园里的荷包的事情,就觉得这个人简直是道德败坏。 他身上还是有惯常好闻的肃穆香气,遮掩住那恨不得掰成八瓣儿的花心。 她随口敷衍过去,“今天天气真好啊,公爷也出来散心。公爷散着,慢慢散。” 说罢拉着称意提裙就想走。 他笑了笑,不过略微偏个步,就拦在她们前面。 胆子那样大,光天化日给他送那种东西,把他当作什么人?不是很开放吗?不是藐视廉耻吗,今天就得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纵然民风开放,也不能大庭广众随意送这等荷囊给不相熟的郎君。 “话还没有说完,小娘子就要走吗?” 他慢条斯理地拦在他前面,她走得急,险些就要撞上去。简直是居心叵测,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还教她惹上了!道德败坏!到庙里还想着勾搭小娘子!一个荷包坑她就算了!他现在还想要祸害她! 她恨恨抬起眼,猝不及防撞上他的一双目,难得隔得这么近,刚想要反唇相讥,他身材高大,又比她年长,俯视下来,反倒威势更甚。 就连身上惯常有的香气,在一片肃穆青和里显露出游刃有余的锐利,才知道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并且还十分不可招惹。 一时间都有些愣,连吸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吸,又觉得满心满肺冰雪顿消,春色翻覆天地。 眼睛生得真好看,清亮亮的,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大抵就是“曜”。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明日映天,甘露被宇。 看在长得不丑,勉强消了几分怒意,扯了扯嘴角,“公爷有事?” 他耳根反倒微微泛起红色,不知是不是天太冷了冻的,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瞬,这才往后退了半步,给她让出一条路,“知道不好招惹,便不要白费心思。还望小娘子循礼自重。” 他有病吧? 虔意忽然觉得他哪哪都不正常,尤其是脑子。要不是还在普照寺,怕和他吵起来坏了她在祖母跟前好不容易立下来的印象,她真想好好和他说道说道。虽说郎君自爱很重要,认清自己更重要。不要眼高手低,仗着一幅臭皮囊,就四处招摇显摆,不知东西! 她冷冷看着他,觉得真是看不透,也不想与他再多嘴,免得让自己生气,“我不知道公爷想说什么。” “无事。”他语调中带了些自矜,“正要往禅房去说经论道,不料小娘子们在前,这才彼此冲撞,挡我去路。” “哦?”她重重应了一声,一口气险些又上不来,“公爷耳聪目明,看见前路有人还莽莽往前撞?如今说我们当你去路,这条路在这里,人人都走得,公爷走得我走不得?若是彼此礼让三分,早就过去了。公爷是要与我据理力争,咱们大可以好好论一论。” 她话说得急,说得快,分寸不肯让人。虽然人生得单薄了些,言语间却傲骨铮铮,仿佛谁都不怕的样子。 他遭这么一瞪,语气不自觉地和软了三分,继而诚恳地垂下眼,“对不住。是我走得太急了。” 还别说,见惯他处变不惊的样子,偶尔见到他如此低声下气,还觉得新鲜。之前在汴河边上,弘王孙要打人,他远远扬声一喝,端的威仪棣棣。如今老实巴交得跟个鹌鹑似的,反倒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她声音果然松动下来,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还是尽早抽身为妙。便轻声说,“公爷自便吧。”带着称意往祖母那去了。 三多也觉得自家公爷简直窝囊透了,等人走远了才敢抻起脖子,陪他往禅房走。他小声咕哝道,“您在怀远哪里是这种性子,见了年轻小娘子就跟个愣头青似的,无怪人家说您莽撞,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做什么大事呢,谁知道道歉道得跟个鹌鹑一样。” 裴用瞪了他半晌,三多也不怕,他自小就跟在他身边,有些话别人不敢说,

他这里是独一份。眼下形势又不是很好啊,往怀远明明是去挣军功的,挣了一把臭名声回来了,什么也没干就成了东京城口耳相传最大的浪荡子,明明心里纯情得跟个和尚一样,在旁人口中早就不晓得开了多少片染坊。 心里苦啊,委屈啊。 好在自家公爷不自苦,他跟没事人一样。现在好了,好容易遇见一个小娘子,人品纯正,虽然脾气差了一点儿,乐意给他送荷囊,这种小娘子简直是慧眼识珠中的高手!神天菩萨保佑,他俩又在普照寺见着了,结果四目相对,别说什么进一步发展感情,刚刚简直恨不得要吵起来。 裴用似乎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一双手拢在大袖里,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捏成了一片红。脚下的步子倒还勉强走得均匀。 三多见他虽然不问,也是一副心浮气躁的样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怜。 多好一个郎君,要斯有斯,要军功有军功,端的可以称作是武双全。这一颗树在大漠不近人情了那么久,在东京城的和风雨露里才刚刚有了几分要开花的征兆,多难得,可惜上天至公,给他长了这么一张嘴。 “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是,堂堂国公,也不该与小娘子争辩。” 三多嘟囔,“又不是在朝堂上。何况方才本来就是您看他们走在前,才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一般非要从那头走,您是不是想要制造偶遇?结果偶遇不成,反而造了个尴尬。” 这年头人情世故,居然如此复杂!三多不免又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恼。按理说自家公爷自小也是禁中长大的,禁中千百态的人情与他而言,都是眼底之物。足够撑着他在怀远上下周旋。怎么到了此时,便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呢? 在怀远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女人算见了不少。那些军妓们,一个个都口舌生香,风月场上的事故比东京城不知道新鲜了多少。 见识了那么多,历尽千帆归来,还是个情窦未开的纯情小子,真让人不禁生出新鲜的无语。 无说上元节那天灯火葳蕤,从樊楼上看能不能看得清谁是谁,还有一句话,三多在心里一直酝酿着,只是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便没好意思说。之前给他送荷囊时,他见那小娘子含羞待怯的神情,只当是薛娘子在场,不好表明心迹。只是看今日这副神情是实打实的恼怒了,岂止是对他更加倾慕,对他更加只怕是更加讨厌了吧! 称意边走边问她,“阿姊,那位宣国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你一看到他就浑身气血上涌,”说着促狭笑了笑,“你耳根怎么这么红。” “哪里红?红吗?”她果然很不自在地伸出手揉了揉耳垂,作势团在一起呵了口气,“这天太冷了。” 禅房花木深,眼下还没到最葱茏的时候,枝木扶疏,隐约可见碧色。昨夜小雪半消,有些花颤颤巍巍地张了些骨朵,姊妹两个便站在花树下面仰头看。 浮云浅淡,风吹过渐渐显出渺远的晴丝。她咕哝着,手指攀上枝条,心中却有些乱。 “他是……东京城里名声很不好的人,虽然在怀远立下赫赫军功,但是据说为人很是放荡风流。其实的确有些轻浮。” 她想了想,很诚实地评价,越往后面说,声音就渐次低,“有些时候,又觉得他是个还不错的人,”咬咬牙,“当然,很可能是装出来的。反正他这个人吧……我说不透。” “哦。”称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世人口中的浪荡子,对吧。人能一时就看透,那还叫什么人呀?我看他方才那模样,到不显得浪荡,反而显得老实。我娘娘便是活在人言中的菩萨普度里,但是好在不赖,这是向善向美。众生各有形态,故天地至公,授人目与心。”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心看得总比眼睛准,阿姊说是吧?” 屋里的方丈不觉笑了,一轮一轮转着念珠,喀哒作响。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太夫人静静听了一阵,方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其实我此番来亦有私心。官家开春闱,圣人做法事,才俊之辈多不在此。武平侯虽开春筵,所去大多是急于婚嫁、应于父母之徒,并非良配。水是浑水,不必沾惹。” 住持亦微笑,“世人供养神佛,我等传语诸生。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芥子之间见须弥,我佛乃是心悟,所塑金身,不过是存以念想,再得些香油钱过日罢了。问禅是问心,真要空空无挂碍,吃、穿、住、行,立身之本在这一口气,一口气上不来,何处安身立命。” “行了,香油钱管够。”老太太听着头疼,“再添几盏大海灯,不白吃白住你的。另外素斋能不能好一点,老和尚懒怠,做得反倒比不了从前。旁的是小,别饿着我孙女们事大。” “你孙女们还在我庙里吃肉,我管了吗。

” “再添一点香油钱,神佛无量,你别再说了。” “我寺又不差这点钱。钱财乃是身外俗物。” “菩萨慈悲为怀,不管喝酒吃肉。你闭嘴吧,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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