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妮从未和穆迪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哪怕是拉巴斯坦，成为歇斯底里的疯子前，也有几分风趣友善，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落魄了也依旧高雅的巫师绅士。 而穆迪，他散发着拒绝和人正常交流的气质。部分可能源于他狰狞古怪的外貌，但更多的，来源于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比如此刻，纳威的脸色比什么时候都苍白，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恐惧。穆迪却自顾自地放大了狼蛛，对它大喊“ri（钻心剜骨）”，让所有人都看着狼蛛在教室里痛苦地挣扎，全没有拿开魔杖的意思—— “停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菲妮眨眨眼，德拉科紧握着自己的手格外冰凉。很快，她就面色平静地回过神来，意识到手指冰凉的是她自己。 “你还好吗？”她抢先对德拉科安慰道。后者动了动嘴，咽下了刚要脱口而出的话。 “我没事。”德拉科干巴巴地说，“哦，那只蜘蛛可真倒霉。” “已经够了。”另一个制止声的来源——赫敏颤抖着说。纳威就在她不远处，双手紧紧攥着面前的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蜘蛛缩回到原来的大小，穆迪把它重新放进瓶里。 “极度痛苦。”他轻声说，“如果你会念钻心咒，你折磨别人就不需要用拇指夹或刀子了……这个咒语一度也非常流行……随时保持警惕！”他又大吼了一声，学生们被他吓得一抖。 “好了……还有谁知道什么咒语吗？” 此刻，大概除了克拉布和高尔，所有人都猜到下一只蜘蛛会遭遇什么。赫敏第三次把手举了起来，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但穆迪并没有看她。 “说说看。”穆迪望着菲妮克丝。 高大的身形在菲妮的课桌前投下阴影，黑压压的一片。一直作壁上观的斯莱特林都察觉到古怪，纷纷看向气势迫人的穆迪。 菲妮抬手，制止了就要出声的众人。她看向穆迪，后者此刻就像个正常的普通人，神色肃穆，不像疯疯癫癫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倒显露出几分精明刚正的神采，让人恍然想起——啊，他原来是个傲罗呢。 也许疯眼汉认真了，并且试探得毫无顾忌——就像他的授课方式一样。 “在回答问题之前，我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教授？”菲妮轻轻地说，右手手指无意识搭在左手腕的镯子上，蓝宝石折射出的微光轻轻转动着。 “如果和课堂有关的话。” “您打算把我给出的答案，用在下一只蜘蛛上，是吗。” 穆迪眯了眯眼睛，“看来你们当中，有人觉得这很残忍。” 全班鸦雀无声。 “我相信中咒的只是蜘蛛，而不是我们当中的一个，已经是您的仁慈了。”菲妮微微一笑，“但这所少会给您带来麻烦，不是吗？我们都知道，这不符合魔法部的规定。” “正是因为我们过去太遵守规定，以至于原本有罪的人得以逃脱审判。”穆迪声音低沉，像是将被激怒的狮子发出的威胁声。 “你应该对此深有体会，马尔福。” “我只知道，这避免了主观臆断的罪责强加在许多无辜的人头上。”菲妮说，“合乎法规总是必要的。作为学生，我无权置喙您的授课方式；但您的问题，恕我暂时无法回答。” “要是你不回答，”穆迪说，“就证明你不知道这个答案。这不是丢脸的事，普通的四年级学生大概都不知道——你可以坦率地承认。” “也许等您获得了魔法部的非法咒语使用许可，我就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呢？”菲妮露出一个微笑，让人想到准备狩猎的狡猾狐狸。 “坦白说，您的钻心咒用得太过出神入化，我们着实吓坏了。” 这话说得可真微妙。哈利想，穆迪教授是魔法部抓捕黑巫师的傲罗，他的禁咒却用得简直可以和黑巫师相媲美——这无疑是讽刺。 但一开始，是穆迪先点了没有举手的菲妮……教授似乎在针对菲妮，为什么？ 难道又是因为马尔福的立场传言吗？哈利感到一阵烦躁，为他瞬间猜到了唯一可能的原因。 随后哈利注意到，从菲妮这句话出口，赫敏的手彻底放下了。格兰芬多面面相觑，看着斯莱特林随菲妮的话出口，装模作样地捂住了心口、脑袋，或者——呃，胃部。 “收起你们的做派！”穆迪教授大吼一声，同时把第三只蜘蛛抓了出来。那只蜘蛛拼命挣扎着，穆迪魔杖一挥指向蜘蛛，然后一阵耀眼的惨绿光芒。 “avada kedavra！（阿瓦达索命）” 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空中
飞过。与此同时，那蜘蛛翻了过来，仰面躺在桌上，身上并无半点伤痕，但无疑已经死了。几个学生使劲忍住想要发出的喊叫；蜘蛛朝罗恩这边滑过来时，罗恩猛地往后一抑，差点儿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穆迪把死蜘蛛从桌上扫到地板上。 “阿瓦达索命咒，你们要知道的最后一个非法咒语。”穆迪平静地说，好像刚刚和教室里近一半学生产生的不愉快根本没发生过。 “既然你们不知道答案，那我就直接展示给你们看。这是最厉害的一个咒语——彻底的死咒，很不美好，且没有解咒。没有办法抵御它。据人们所知，只有一个人逃脱了这种咒语，他此刻就坐在我们面前。” 哈利低下了头，抿紧了嘴。他用余光瞥了菲妮一眼，发现她脸色难看。 “刚刚有人质疑我，为什么一定要演示这些非法咒语——很明显，如果不亲眼见过，你们永远对自己可能面临的最糟糕的境遇不以为然。所以你们必须有所了解，随时保持警惕！”他吼道，几乎把天花板的灰尘也抖落下来。 “现在，拿出你们的羽毛笔，记住这些咒语。阿瓦达索命咒、夺魂咒、钻心咒——都被成为不可饶恕咒。把其中任何一个咒语用在人类身上，都足够在阿兹卡班坐一辈子牢。但你们将会面对它，做好准备，随时保持警惕，我会教你们如何抵御它……有句话马尔福没说错，” 对着学生低眼运笔的脑袋，穆迪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对三大不可饶恕咒，我恐怕比许多罪犯都了解得更透彻，运用自如。” 他那只魔法眼珠巡视着教室，另一只正常的眼睛则与背脊挺直的菲妮克丝对视。 “也就是说，在面对我的时候，你们同样要保持警惕，永远不能懈怠——我会随时盯着你们，每一个人。” “穆迪要有麻烦了。不过就像弗雷德和乔治说的那样，他的确很懂行，是吧？他一念阿瓦达索命咒……”下课后，罗恩立马冲神思不属的哈利说。然后他看见了哈利的表情，止住了想要聊聊那只死蜘蛛的想法。 “就像菲妮说的，要是魔法部知道了他当着我们念咒，不只是他，恐怕连邓布利多也有麻烦。”赫敏短促地说，“快走。” 罗恩：“又去该死的图馆。” 赫敏：“不是，纳威。” 哈利和罗恩跟着赫敏，来到一条冷清的走廊。出乎他预料的是，他看到菲妮和纳威面对面站着。哈利视线一转，便看到十几步外隐约的绿色校服下摆。德拉科和几个同院的站在一起，远远看哈利一眼，抬手挡住了想要过来驱赶的克拉布。 难怪这里的廊道没什么人，斯莱特林又清场了。 “纳威？”赫敏视若无睹地走近了。纳威一惊，迅速转头，用高得不正常的声音急促道。 “噢，你们好！” “深呼吸，隆巴顿。”菲妮轻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纳威下意识照做了，接着，表情又平静了些。 赫敏来回看着两人，搞不明白菲妮来此的用意。然后她选择了继续自己原本的话题。 “纳威，你没事吧？” 纳威又深呼吸了一下，“谢谢你，赫敏。我好多了——我想是这样。”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噔噔的奇怪声音。他们转过身，看见穆迪教授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斯莱特林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所有人都紧张又害怕地盯着他——除了菲妮克丝，她脸上依旧带着平静的微笑，像是笃定穆迪在这里做不了什么。 不过当穆迪开口说话时，他那粗哑依旧的声音听上去，比哈利印象里要低沉柔和得多。 “没关系，孩子，”他对纳威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吗？来吧……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茶……” 纳威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穆迪那只魔法眼珠转向了哈利。 “你没事吧，波特？” “没事。”哈利简短地回答。菲妮能听出来，他对穆迪有所不满。 穆迪的蓝眼睛打量着哈利，眼珠在眼窝里微微颤动着。“你们必须要有所了解。也许看起来很残酷，但你们必须要有所了解。没必要掩饰……马尔福，你又带着你的跟班们，围在这里做什么？”他突然转向了菲妮，语气几乎是认定了她正带着同学欺负纳威。 “多年不见，”他低低地说，这次声音不再柔和了。“斯莱特林仍旧有这老毛病，但这次他们似乎换了个主人，是吗。” 纳威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但菲妮截住了他的话。“您可以有这种想法，人们总是对斯莱特林和马尔福充满想象。” “想象总是基于现实。”穆迪冷冷地说，“别做你不该做的事，马尔福。” 菲妮微微一笑，纤细
的双手向两侧摊开。“怎么会呢，教授？我只是一个学生罢了。” “普通的学生可不会搞这么多的花样。”穆迪说，用手点了点魔眼所在的眼眶。“我知道你们私下玩的家家酒。” 菲妮的表情淡了下去。哈利仿佛看到遭受挑衅后直起身子的蟒蛇。 “我不会放过任何潜在的危险。”穆迪说，“你最好安分些，自以为是的小家伙。走吧，隆巴顿，我那儿有几本，你可能会感兴趣的。” 纳威哀求的视线从赫敏、哈利、罗恩，一直滑到了菲妮。放在其他时候，菲妮最多回以微笑。但穆迪刚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她下马威——显而易见，这惹怒了她。 “去吧，隆巴顿。”菲妮微笑着说，“既然教授有想要跟你分享，那就好好学学。即便是黑巫师，也没有敢在霍格沃茨的眼皮底下，对学生使用钻心剜骨的。如果他对你做了你不该承受的惩罚，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城堡里没有秘密。”菲妮看着纳威，话里带着暗示性意味。“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 纳威想到了什么，迟疑地点点头。穆迪看了菲妮一眼，将粗糙的大手放在纳威肩膀上，和他一前一后离开了。 “你和纳威说了什么？”穆迪一走，见周围只有菲妮信任的斯莱特林，赫敏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你太大胆了，小姐。”菲妮看向赫敏，淡金色睫毛框起的蓝眼睛泛着笑意。 “要知道在旁人看来，我们可早不是能这么无礼的关系了。” 这话一出，哈利烦躁了不知多久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了。果然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个狡黠的菲妮仍在他们身边，从未离去。 “等等，”哈利说，那个烂熟于心、早已呼唤了千百次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轻得仿佛一阵叹息。 “菲妮克丝，我们需要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