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垂在花叶的水珠顺着脉络滚落于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日光透过云层缝隙投射而下,在庭院花草间映照出一道虹光。 凤君衣袂随风而动,自在从容。 端木玙一双手紧紧捏着血玉箫,一粒豆大的汗珠自脸颊滑落。危机已经解除,但他上下唇仍是止不住颤抖,整个人羸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心态欠佳,尚需磨砺。”凤君侧脸看过去,见端木玙如此情状,微微摇了摇头,不过,她眼中并无失望之色,“能直面诛离,已是极大的进步。这几日观你,悟性韧性皆上乘,日后勤加练习,定能得心应手。” 在这之前,端木玙还是一个看到术士就吓得走不了一步路的蜉蝣。而现在,他能克服恐惧结阵吹箫,实是迈出了一大步。虽然结的阵,吹的曲并没有达到凤君所预期,但凤君还是想夸赞鼓励一番的。 端木玙艰难地咽下了口水,胳臂和腿还因为紧张发着软,但他已经找回了自己声音:“姐姐,不,师尊,弟子会努力的!” 他跪了下来,郑重地朝凤君磕了三个头,目光亮如火,坚定而执着:“端木玙定不负师尊之期望!” 凤君看了他一会儿,浅红色的眼睛里似是思量着什么。片刻之后,她扶起他:“无需唤我师尊,只是简单的几招保命招数,术法入门都算不上,不敢当你这一声‘师尊’。你还是同先前一样喊我姐姐吧!” “端木玙不敢。”先前,他只当她是普通人,“姐姐”两个字便喊得顺口。这会儿,他是怎么也喊不出来,总觉得不甚恭敬。 端木玙执拗起来,也是十头牛拉不回来。 凤君轻笑:“那便随诛离喊我女君。” “端木玙诚谢女君。” 端木玙似乎又想跪下,但被凤君阻止了。 这时,诛离已经用术法抖搂自己一身的水,弄干了头发。他凑过来,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端木玙手中的血玉箫:“女君,你这什么路数?” 诛离凑得太近,端木玙又紧张了,全身肌肉都崩得紧紧的。 凤君拎起诛离后颈,将他带得离端木玙远些:“此乃血玉琢磨而成的玉箫,是一件灵器。它通过乐律与天地共鸣,可操纵天地元气,亦可干扰神魂。一曲出,拨动人心,敌我不分。自然,要驾驭这种灵器,定要心境澄明,心性弥坚。端木玙恰恰如此。” “女君,那我呢?我能用这类灵器吗?”诛离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凤君。他也想要这样一件灵器。想想那画面——凤箫声动,公子翩翩,以一当十,何等有风度啊! “你?”凤君好笑地看着诛离,“心境澄明倒也勉强算,但心性差太多。你要是用这类灵器,大概敌人还没伤到,你自己先缴械投降了。” 诛离有些不相信:“我应当也是个极为坚定的人啊!” 凤君笑而不语。 “好吧!小的还是跳脱些的。”在凤君含笑的目光下,诛离承认了自己的不足,“那阵法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稀奇,以血结阵罢了。如你和大祭司,血脉纯正,以朱砂法阵为媒介,便可令血脉中的神力与天地元气共鸣。而端木玙,混入了凡人之血,神力沉寂,无法像你们那般操纵天地元气。不过,只要让血完全暴露在天地元气之中,沉寂的神力也可以再次被激发。” “原来还能这样。”诛离恍然大悟。他们都是用朱砂来结阵,倒从未有人用自己的血去尝试过。 “方才那万箭穿心实是厉害,是不是因为他有一半大冢宰的血?血脉天赋越强,血阵的威力便也越大?”好奇宝宝诛离又问道。 凤君点头:“自然是这个道理。那大冢宰是有容氏王族,血脉神力不同于寻常术士,所以这小子一滴血可抵上你三个朱砂法阵的威力。” 提及大冢宰,端木玙身体一僵,眼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诛离惊叹血脉神奇之余,又问道:“我瞧着,血阵可直接激发神力潜能,好用得很,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摒弃朱砂结阵这个方式,改换成您这个?” 朱砂结阵所显现出的威力,需要日复一日的修习才能逐步增强。诛离觉得,既然以血结阵能直接发挥血脉神力,那何必如此复杂,直接用血不就好了嘛! 凤君古怪地看着诛离:“能用朱砂,你作甚还要放血自残?若遇强敌,你是准备放干自己吗?” 诛离想了想:“也是。”以血结阵确实不划算,顶多用来压箱保命。 “你今日来,是要带端木玙离开吗?”凤君问道。 闻言,诛离摇摇头,想了下又点了点头:“主要是寻女君救命的。”他再轮轴转下去,猝
死无疑了。 凤君笑了笑,没说什么,将视线转到端木玙脸上。 而后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册,递了过去:“先前,我答应你用墨玄石锻造法器,我虽寻到了与之相合的天石,但还不清楚如何将那些散碎的东西炼化成兵器。现下便只能教你这些保命,这册子是我这几日凭着记忆写的。里面是一些你能用的阵法和曲谱,望你好好修习。” 端木玙接过册子,不自觉地鼻子一酸,眼睛里便蓄起了水雾:“谢女君。” 凤君摸了摸端木玙的头顶,像安抚一只小兽一般:“此去天涯万里,望君秉持初心,勿以强凌弱,勿倚贵欺贱,珍重。” 端木玙复又跪了下来,重重叩头。 凤君受了端木玙的跪拜,然后给了诛离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将人带走。 “女君不送他?”诛离正要开口,头顶传来一道清冷肃穆的嗓音,问出了诛离心中想问的问题。 三人循声望去。 紫云殿偏殿的屋脊之上,大祭司着一袭绛紫宽袍立着,不知站了多久。他一头黑缎长发未束,被风吹得散乱,看上去有些寂寥。 凤君抬眸,眼底流转着让人看不懂的神色:“你,大约不希望我去。”她若去了,定会看不过去插手,坏了他的事。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大祭司眸色深沉,心底奇怪的情绪又攀缠上来。他明明应该松一口气,但看着凤君没有多少笑意的眼睛,心却是一沉再沉。 这时,凤君大大打了个哈欠,眉间凤凰花耷拉了些许:“困了,本君要歇息。你们自便。”说话间,她已打开殿门重新回了屋。 大祭司目光沉了沉。天地元气流转,他瞬息出现在诛离身前。 “诛离……”大祭司欲言又止。 诛离是个小机灵,哪怕大祭司一句话不说,他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怜悯地看了眼大祭司:“女君不大好哄。” 诛离在心底叹了口气,暗想:谁让他俩意见相左呢?女君没坚持自己的想法,也不拦着他们,已是最大的让步。这会儿闹闹脾气,也是大祭司该受的。 但见大祭司脸色越来越沉,诛离也不忍看着自家主子忧愁:“这事,属下也没经验。要不,我们试试些常规方法?” 大祭司看着诛离。 诛离思索片刻:“要不,您送些女君喜欢的物件?平日里,我见那些女子收到礼物,都是极开心的。” 她喜欢的?大祭司沉吟着,眉眼渐渐舒展。 连着好几日,凤君白天指导端木玙,晚上将记忆中的阵法记录下来,几乎不曾合眼。如今停下,倦意便席卷而来,方碰到床沿就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她有些感慨。她终是狠不下心去拂了师兄的意,只能教端木玙自保,权当是对小少年的补偿吧! 凤君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三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傻眼了。 因为,她好像不在原来的地方。不是好像,就是没在。她身下的床,触感柔软如云朵,正是时刻惦记着的大祭司的床! 她神情古怪地坐起来,目光逡巡一圈,大祭司的屏风,大祭司的软榻,大祭司的珠帘,大祭司的棋盘…… 这是大祭司的寝殿! 不过此时,大祭司寝殿里一应大祭司的细软物件都不见了,只有那些搬不走的东西还在。 凤君眨眨眼:莫不是梦游了?梦游的时候霸占了衹澜的寝殿? 虽然,这是她一直挺想干的事,但真干了,她却只觉得惊悚。 凤君飞奔而出。 沉沉殿门“啪”一声打开,率先映入凤君眼帘的是悬于半空的一弯月牙。月牙之下,回廊转角,大祭司立在檐下。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幽篁,可高兴些?” “哈?”他在问什么? 大祭司眉头一拢:“诛离说,送你喜欢的东西,你会高兴。但你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 “我喜欢的?”凤君回头看一眼身后不再有大祭司物品的寝殿,“你是说这主殿让给我了?” 大祭司微微颔首:“先前,你不是想睡在这里吗?也一直惦记着我那床。” 是有这么回事。但……凤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喜欢?”大祭司问,淡淡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沉滞之感。 “我自是喜欢,但毕竟是主殿,有些喧宾夺主了。”她惦记的是他的床,不是主殿啊! 大祭司又是一阵沉默。 “送便送了,断无收回之理。你便用着吧。” <
r> 凤君:“……”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主上,出事了!”诛离急惶惶御风而来,“端木、端木玙,他……他……他去找大冢宰单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