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氏朝堂之上,长公主手握青玉钺总决诸事,大祭司掌祀与戎,协理内外,而大冢宰主理内政,典领百官,同时负责炼制长生轮转丸。这三方一直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而现在大冢宰被杀,上善塔焚毁,能接手长生轮转术的就只有大祭司。而大祭司一旦掌管了长生轮转术,原本与大冢宰因长生轮转术而利益纠葛的朝臣自然倾向大祭司,那整个朝堂便成了大祭司的一家之言,国主与长公主也将沦为傀儡。 所以,长公主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的试探。 然而,好巧不巧,向来谦恭的大祭司说出了“兵戎相见”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这让长公主内心极为震动,失望、愤怒和不安的情绪挥之不去。 “大祭司好谋算啊!大冢宰每半年都会炼制一批长生轮转丸,一部分留在天极宫,一部分下赐朝臣,剩下的送往各地封君,以维系天极王畿与各封君食邑之关系。眼见时日将近,上善塔被焚,蜉蝣之民遁走,本宫确实会立刻治了大冢宰重罪,再命你炼制长生轮转丸。” 长公主看着大祭司,目光冰冷陌生:“本宫倒要感谢你的这位女君,若非她不知缘由杀了大冢宰,令本宫心中生疑,暗自查访了一番,说不定本宫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紫微大祭司,你我共事多年,本宫从不疑你,你却存了这般心思。往日,大冢宰总说你僭越,本宫还回护于你。却没想到你当真存了这样的心思。” 怎么矛头突然指向大祭司了?这下界当真是诡谲多变,让人看不懂。凤君眨巴眨巴眼睛,用只有她和大祭司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回要跑路的不只有我,还有你了。” 大祭司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翡翠色的眼睛里波澜不起,似乎并不在意长公主的话。 小国主容佾脑子转了好久才转出了头绪:“阿姐的意思是,火烧上善塔的主谋是师尊?师尊要把持朝政,独揽大权?” 长公主不置可否:“今日,本宫召诸臣前来斩天台,就是要处置这大逆之臣,以儆效尤。”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 容佾拧眉思索片刻:“阿姐,不妥。大冢宰已不在,仅过两日,你又以几句蜉蝣的供词就定大祭司大逆之罪,朝野上下恐有非议。不知情者,或许会认为是阿姐排除异己,欲独揽大权。” 容佾这一番话,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是维护自家师尊的。 长公主却是面色一僵:“阿佾,他方才说了什么,你忘了吗?他说得出来,便做得出来。你为君王,便不能感情用事,姑息此等悖妄之臣。” “师尊只是一时糊涂,说了胡话。”容佾替大祭司辩解道。 容佾身后的大鸿胪也站了出来,劝道:“公主,大祭司一向克己复礼,奉王上和公主为主,未有行差踏错一步。只除了……” 大鸿胪顿了顿,瞥了眼大祭司身侧的红衣女君,斟酌着用词:“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在民间不失为一桩佳话。大祭司慎独慎微,多年来未见私心,也就在幽篁女君这事上存了点私心,也算人之常情。” 长公主冷笑:“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他未曾真的兵戈相向,让本宫论迹不论心?” 大鸿胪沉默。身后三三两两的大臣却是齐声喊道:“望公主三思。” 长公主带来的十几个大臣,要不为大祭司说情,要不就保持观望,并不表态,但却没一个支持公主处置大祭司。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难看。没了大冢宰的制约,大祭司的威望难以撼动。她主政这许多年,从未想过一旦平衡打破,哪怕大祭司未曾拿到使用长生轮转术的权利,朝臣也会自然偏向于大祭司。 她要就此妥协吗?不!若是妥协了,王族的威严何在? 长公主眼中戾气横生:“本宫有先国主赐下的青玉钺,有监察诸臣之职责,上砍昏君,下斩佞臣。今大祭司阴谋毁去上善塔,专擅朝政,且口出悖逆之言,实非良臣。本宫自请青玉钺,杀异心之臣,以告慰有容氏先祖之灵。” “阿姐!”容佾急了。 长公主并不理会容佾,长袖一甩,便叫金甲卫士将青玉钺请了出来。 看来,长公主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大祭司有一点心思不正,她就会请出青玉钺诛杀乱臣。 大祭司神色微动,看着半人高的青玉钺,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君扯了扯大祭司袖子:“祗澜,我实在看不出这公主哪里爱慕你啊。”先前是一顿五十鞭的雷刑鞭,现在就因为几句蜉蝣的供词直接开杀了。 凤君是看得瞠目结舌。 “大祭司可有辩驳?”长公主居高临下问道。 他们这些人说了这许多,但作为话题中心的大祭司却还没有说过
一句话。 “公主已为臣定了性,臣自是无话可说。”大祭司淡淡回应。 相比长公主的震怒,大祭司太过平静。 为何他总能如此平静?连一句求饶或者解释都不曾有。长公主心中五味杂陈。 “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公主圣明,自有决断。也当知道,您今日杀我,定遭天下人诟病。” “好!很好!”长公主怒极反笑,“本宫不惧天下之口,今日便处置了你!” “公主,您错了!”诛离终于从失魂落魄中回神,站到了大祭司身前,目光直直对上长公主的视线,“这些事情是我做的,大祭司毫不知情!” “诛离……”大祭司不赞同地摇摇头,示意他退后。 诛离从不违逆大祭司,但这一次却不听了。他挺直腰背,朗声说道:“我出生自天极城一个普通的农家,因自小天赋异禀被收入了昭华宫,受大祭司教导。我的父母是普通的有容国黎民,他们灵力低微,不学术法,只在田间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简简单单活着。可是后来,大冢宰丢了一些蜉蝣,无法炼制足量的长生轮转丸,他就自民间挑了一些灵力低微的百姓,随意丢了一个罪名安在他们身上充入上善塔,其中便有我父母。因此,我记恨大冢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