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雪珍被指到时正在啃羊肉串,她缓缓侧头,对上叶渐白的视线。 他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她的嘴角:“沾上了。” 三个人的视线于是都汇聚到她沾着孜然的嘴角上。 她赶紧捻掉,哈哈一笑:“这个肉串真香啊!” 孟仕龙一本正经地接话:“谢谢。” 叶渐白一反刚才的沉默,主动搭话:“那我也挺好奇的……”只不过他的侧重点和袁婧截然不同,“你们哪一天去兜的风?” 尤雪珍含糊地嚼着肉串:“我忘了。” 孟仕龙看她这么说,估计以为她是真忘了,记忆很好地帮她补充:“15号。” 尤雪珍噎住。 “15号啊。”叶渐白呢喃着看了眼微信的聊天记录,唔了声,又睨了尤雪珍一眼,打趣说,“怪不得你忘了,原来是记着和别的朋友的兜风。” 尤雪珍听着他的语气,垂下眼睛。 刚才袁婧无意提到兜风这件事时,她内心其实涌出一股隐秘的期待——虽然是阴差阳错,但叶渐白知道自己在这一天和别人去兜风,会不会有一点超出朋友可能性的在意。 这种期待如同路过彩票店门口时的心痒,但买到手刮开后,果然是要落空的。 她扯出笑脸,故作轻松地回他:“新不如旧啊,你个旧朋友当然一边儿去。” 他听不出认真还是玩笑地说:“哦?行,那兜风就别去了。” 眼见兜风这个话题没完没了,袁婧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图穷匕见地说明来意——来邀请孟仕龙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这次不是白白帮忙,签约的话是有分成拿的!你可以当一份兼职!而且这个东西很灵活,绝不会耽误你做生意!” 孟仕龙却直接道:“帮一次忙还可以。但如果要签约……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做这个。” “你怎么不适合?!我觉得你肯定能火!”袁婧点开平台上的把那条视频在他面前晃,“这条才几天,已经是这半年公司的数据第三了。” 孟仕龙看了眼屏幕,满脸写着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看。 袁婧适时地拍了下马屁:“孟哥你对自己的脸真的没有清晰认知啊!对不对雪珍!” 她把话头抛给尤雪珍,让她跟上。 尤雪珍配合道:“是啊,你看你的脸我其实都没怎么化。” 叶渐白悠悠地插了一句:“原来你说的帮忙是给他化妆?” “是啊,怎么了? 他哦了声:“没事,问问。” 袁婧看向沉默的孟仕龙:“孟哥你觉得怎么样?”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店门被拉开,有两拨客人陆续进来了。孟仕龙急匆匆起身,留下一句我会想一下。 他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店内生意忙碌,他们也就没有再打扰。但袁婧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第二天下班后直奔烧烤店守株待兔。尤雪珍当晚有选修课,没法儿陪她,只 能祝她马到成功。 优哉游哉在食堂吃完饭,尤雪珍抱着笔记本走向教学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 尤雪珍奇怪地打开来一看,发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微信大群里。 群名粗暴直接:周末生日趴。 群主是排在首位的叶渐白,自己排在他后面被邀请入群。接着群内消息刷得飞快,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显示不断有人正在被加进来。 她懵逼地私敲叶渐白。 珍知棒:「啥情况?」 叶渐白:「我不是说过要搞个大的?已经定好别墅了!」 珍知棒:「[好多人啊jp]」 珍知棒:「怎么会这么多人?群里我好多都不认识……」 叶渐白:「没事,我也不认识」 珍知棒:「啊?」 叶渐白:「很多都是朋友的朋友,我让他们随便拉,反正人多好玩嘛」 叶渐白:「你把你想叫的人也拉进来」 她回了个哦,点开微信的好友名单,翻了半天只给几个人发了消息,其中包括袁婧,问她来不来生日趴。 袁婧隔了好久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说自己来不了。她前两天接到公司通知,部门老大助理请病假,自己这个实习生被捉去顶包,得和老大一起去出差。 生日当天,袁婧一大早就起来收拾行李赶飞机。尤雪珍被她吵醒,躺在上铺昏沉沉地探出个脑袋。 “要走了?” “吵醒你了?骚瑞啊!我动作再轻点。” “没事。”尤雪珍趴在床檐上叹气,“干脆你把我塞到行李
里一起打包带走好了。” 袁婧嘿嘿笑:“这么舍不得我啊。” “你不在的话好尴尬,这里面我就和你最熟。” 对于人越多的场合,只要有一个熟人在尤雪珍就会自在很多,她就指着袁婧呢,结果…… “那不是还有叶渐白吗?” “他?晚上肯定一堆人围着他。”根本指望不上。 “也是……”这下轮到袁婧叹气了,“但你不能这么社恐啊,好歹你是寿星,你要记住你是主人公!” “我就是讨厌这种场合。” “……你要是讨厌的话,干嘛当初同意办趴?” 因为另一位主人公是叶渐白啊。 尤雪珍在心里默念。 袁婧将行李拉上,急匆地就准备出门。关门前她冲尤雪珍眨了下眼:“放心,我虽然人不在,但对你的生日祝福一定会在,你晚上就等着吧!” 袁婧走后,尤雪珍又捂上被子开始爆睡,再次醒来是被一通电话打醒的。 她眼睛半睁着,摸索着拿起手机接通,发出一个简单的气音。 “喂?” “还睡着?”叶渐白的啧声顺着听筒传来,“起床了尤雪猪。” 她瞥了眼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是12:1。 “ 这不还早吗?” “你现在快起来收拾,然后我来接你。” “我们不是傍晚才过去?” “是。但是去之前你先到我这儿。” “……干嘛?” “帮我化妆。” 尤雪珍彻底醒了,看着天花板直瞪眼。 “你疯了啊?突然化妆干什么?” “男生不能化妆吗?” “能啊……但就是很奇怪啊。”毕竟这人之前从来没化妆过,也根本没有化妆的必要。 “今天我生日,这么有仪式感的日子我想尝试下化妆怎么了?” 她顿了顿,说:“你要真想化去找黄芊茹啊。” “谁?” 离谱……他前阵子还因为这个人放她鸽子,居然听到人家名字第一反应是谁? “你最近不是和她打得火热?” 叶渐白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她啊,已经互删微信了。” 尤雪珍不免愕然,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次这么快。 若其他人的热度有三分钟的话,那叶渐白一定只有三秒钟。 “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我是寿星,寿星最大。三点来接你。” “拜托,我也是寿星!” 电话已经嘟嘟转成忙音。 “……” 尤雪珍又躺了十分钟,没睡够地从床上爬起。 接着是兵荒马乱的一顿操作,洗澡洗头敷面膜吹头发吃外卖,化妆做发型翻箱倒柜试衣服,终于赶在三点前整顿完毕。 她最后审视了一眼镜子,后景的桌子里堆满了从衣柜里抽出来的裙子,但镜子里的自己穿的还是一身普通的卫衣牛仔裤。临出门前她又将门后挂着的帽子压到脑袋上,刚花了半小时吹蓬的颅顶被藏得一干二净。 叶渐白的车停在校门口,看见她出来按了下喇叭。 她拎着化妆包还有给他的礼物袋小跑过去,拉开副驾坐进。 他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帽子摘下,一边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今天叫去帮忙布置趴的小妹。” 尤雪珍把帽子抢回来戴上,语气硬硬的:“我确实是小妹,给你这个大寿星做造型的化妆小妹。” “你这口气怎么这么不情愿啊?亏我还好心给你买礼物。”叶渐白拉开副驾上的车拉屉,“生日快乐。” 拉屉里此时躺着两份包装,一份毫无疑问是叶渐白买的,而另一份,是叶渐白的妈妈买的。她每次给儿子准备生日礼物都绝不会忘记也买一份给尤雪珍。 “哪份是阿姨的?” “左边。” 她雀跃地伸向左边的袋子,里头装着一副棕色耳套,旁边还有一根电线。 “这是蓝牙耳套吗?” “嗯。之前有次你提了一嘴戴着耳套耳机嵌着疼,我妈就想说冬天别戴耳机了,给你买个冬天能听音乐的耳套。” 尤雪珍的手 指摩挲着耳罩的毛绒, 鼻头有点发酸。她点开叶妈妈的微信回复谢谢, 发了好几个爱你的表情包,接着把刚才提上车放
在脚边的袋子拎出来给叶渐白。 “抱歉咯,可惜你的礼物只有一份。” 他皱起眉:“他们是不是又忘了你今天生日?” 尤雪珍瞄了没有红点的家庭群一眼,嗯了一声:“无所谓啦。” 叶渐白沉默,过了片刻腾出一只手,揉乱她的脑袋。 “没事,我把我妈给我那份也给你。” 尤雪珍的鼻子又开始痒痒。 她拍掉他的手,嫌弃道:“不要,我讲公平,现在我们每人都有两份正正好。” 车子驶到叶渐白的公寓。房子比上次她来的时候要乱一些。叶渐白随手拨开沙发上的游戏机和外套给她腾出空间,指着空位让她坐。 “就在这儿化吧,我去洗脸。” 趁着他去洗脸的功夫,尤雪珍把化妆包摊在茶几上,眼睛还是惯性地分析着茶几上的物品:游戏碟,没喝完的可乐,纸巾,耳机……都是属于他的东西。 卫生间的水声停止,叶渐白洗完脸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擦着头发走到开放的流理台边切了三片柠檬,丢进马克杯,加两勺蜂蜜,一杯速成的蜂蜜柠檬水就到了她手边。 紧急着他又操作着手机蓝牙放歌,一边到她面前蹲下,一切就绪,说:“开始吧。” “你蹲着?” “对啊。这沙发矮,你坐着正好。我坐着你得给我全程鞠躬,这大礼我受不起。” 虽然嘴上犯贱,但姿势却是屈就她的。两只手臂撑在大腿上,整个人敞开面对她,仰起脸,闭上眼睛。 音箱连上蓝牙,随机到一首《save》。 整座房间被歌声环绕。下午三点半,天空只有一两朵流云,大把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毫不吝啬地停留在他的发梢和侧脸,半明半暗,明亮的半边皮肤就像一块一尘不染的玻璃。她感觉伸手轻碰下就会弄碎他。 但她知道,摇摇欲坠的是她自己。尤其是听到开头那句,“dn''''tnhatinttrethanjtfriend。” 我不仅仅只是想当你的朋友。 她原以为可以轻松地搞定这场化妆,就像帮孟仕龙时那样。但根本不行。 不过一指宽的距离,杂念就像空气里的尘埃那样多。她反复抿紧嘴唇,害怕过速的心跳被听见,想迫切地结束这场对于她定力的试炼,又贪心地迷恋这个距离。因此她不让自己去看他的嘴唇,他的眼睫毛,或者别的什么,而是盯着他的发旋瞧,于是突然发现,他发旋和额头交接处的那颗痣变小了。或者说,不是痣变小了,而是他变大了。男孩的身型拔节成青年,原本在小孩子脸上醒目的痣就不再起眼,但依然存在。 她举起遮瑕刷,假公济私地碰了碰小痣。 小点顷刻被遮盖住。 她把它藏了起来。 很多此一举, 她却莫名满足。 她制造了他身体里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除此之外就没有必要再遮瑕, 直接上隔离,连粉底都不用。叶渐白的脸同样不需要过多修饰,比孟仕龙的更简单,毕竟他的眉形都早就修正过。她只需要锦上添花画两笔就好了。 化妆的整个过程十来分钟不到,但她却仿佛蒸了一小时桑拿,后背挤满了汗。 尤雪珍收起眉笔,呼出一口气。 “好了。” 叶渐白这才缓慢睁开眼,却没起身,眼睛懒懒上抬,捉着她的脸瞧。 看者无心,被盯的人却心虚。 她讷讷道:“怎么了?” “嘴唇。”他说。 她不明白:“嘴唇?” 叶渐白笑话她:“刚没发现你自己口红都涂出去了,你这技术来帮我行不行啊。” 那哪是涂出去的口红,分明是刚才总抿唇造成的。 那是她心里有鬼的罪证,被他不知情地点出来,心头不免一紧,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 叶渐白更省事,他单手一撑起身,另一只手直接扣住人下巴,就这么把她全身挟持住。她动弹不得,唯独下巴跟着他的手上抬,眼睁睁从俯首看他变成仰面看他。 他将她包围在一片阴影中。 他垂眼,四目相接,指腹压过唇线扫过她的下唇边。指尖还带着切过柠檬的微酸的气息。松开手后,他的大拇指腹沾上了她的口红渍,很淡的红。可在她眼里,台风来临前的落日,岩浆,熊熊烧的火,山楂,割破皮肤流出的鲜血……这些红色,好像都不及他手上这一抹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