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为孩子们操碎了心。 谭定回到映珠,家里人都已经躺被窝了,这样很好啊,他在外面忙忙碌碌的,就是要家里人舒舒服服的。 田桐也没有睡的,就是冬天冷,早入被窝,这几日谭定不在,她让谭令驰和她一起睡的,抱着小暖炉,让谭令驰背诗给她听。 “爹爹回来了。”谭令驰在床上跳起来。 “穿好衣裳再出去。”田桐坐在床上,先帮谭令驰穿衣裳。 谭令驰穿好了,就冲出去了,田桐再捯饬自己,对镜理了理妆,再出来。 谭定已经在吃晚膳了,一大碗索面,碗里摊两个煎鸡蛋,一排烫熟的家门口菜园子现摘的的小青菜,一碟子白皮羊肉搁在桌子上。 沈菁说白云镇的白皮羊肉养生,他们回到雅溪后天天买点来吃的。 见到田桐出来了,谭定吃着面道:“今天羊肉怎么剩了这么多,别舍不得吃,吃喝才几个钱。” 田桐坐在一旁,先贴着耳朵,和谭定轻道一句妍妍小日子来了,再恢复正常的距离说话:“今天我买多了点儿。我想让她多吃点,补补身子,她反而是什么也吃不下,诩儿说天天吃,也有些吃腻了。” 谭令驰抓了一块,手拿着吃,田桐对他道:“你只能吃这一块。”倒不是舍不得给他吃,羊肉大补,他小孩子,是不宜多吃。 谭定为人父,也很知道女儿来了小日子,各种不自在不舒服的症状,笑道:“正好,我买了些吴记酥铺的糕点,妍妍说这家糕点少放糖少放油,不是甜腻腻的,还说好吃的,她想必是还没有睡着的,拿两盒给她送上去。” 吴记酥铺的糕点就买了十盒,田桐看这么多东西,心里有数了,道:“晗儿昨天下午从林举人那里回来了,我让他过来,你交代他几句。” 林举人算是谭晗半个先生,五天十天去他那里一次,学问上有什么问题,尽可以向他请教。 谭晗过来了,谭定便问他,他要去鄱阳游学,向鄱阳吕家的进士举人请教学问,林举人怎么说。 林举人快五十岁了,自己常说,中举人,是侥幸得中,他在雅溪,也听说过,鄱阳吕家的吕澈吕澈之,年少才高,学问一定比他好多了,吕家还有一个进士,还揶揄谭晗,说他可以在鄱阳多待几天,好好做做学问。 这次谭晗去鄱阳吕都事的家里,就和郑焞来家是一样的,就是让吕家人相看他。 谭定看着将要成家的谭晗欣慰道:“我让单添保明儿带马车来,吕家两套家具都拆散了装马车运过去,定制的一套还没有精细磨光,带着师傅们在吕家慢慢做吧,你就在吕家多住住,腊月前回来就好。我们家现在决定了,为你聘吕家的姑娘,你在吕家,若有和吕姑娘相处的时候,别太冷脸,太呆板,看看赫晞什么样儿,要对人家姑娘多笑笑。” 谭晗这会儿就笑了,道:“爹,我知道了。” 谭定就打住了,不再打趣了,和田桐道:“多给他拿些银子。” “知道的,给了他一百两呢。”田桐软语道。 谭定还不满意,道:“再拿一百两,他头一次去女方家里,要阔绰些。” 田桐就再给了谭晗一百两,让他回屋去了,心算着家里的帐,又坐到谭定身边提醒道:“相公,这样使银子,银子要接济不上了。” “我就是长了八只手抓钱,也抓不过来啊。”谭定真是既甜蜜又忧伤。 孩子们嫁娶的聘礼和嫁妆,他每年都存一点的,结果孩子们太出息,他们对上的人家那么好,他准备的就不足了,谭慕妍的嫁妆不用说,多两倍也是远远不足的,谭晗要是娶吕家的姑娘,为他存的那点聘礼也不够,这两笔开销,短期内怎么攒得出来。 谭定这几日空着,便在思量这两件大事,道:“我已经准备向大哥,二哥,何二姥爷,吴叔叔,张相才,李应……等八家借钱了,只借这八家,能借多少是多少,晗儿妍儿的大事应该差不多办的,两人一人一半。” 京城中信堂的分号,预计是明年秋天开张,秋冬是买卖家具的旺季,在此之前,谭氏一族都是往里投钱投钱,即便如此,谭晗谭慕妍娶得好,嫁得好,他张口借钱,族里富裕人家都会借钱给他的,不是谭氏族里的,其他大户们,也会借,不说借,还会白送钱给他呢。 谭定已经立定了主意,只向这亲厚的八家借钱,其他人家想接济他,他也不要,拿人手短,欠了人情不好还的。 田桐心里是熨帖的,感激谭定一直拿谭晗当亲儿子待,现在也一碗水端平,她都要偏心了呢,道:“晗儿会出息的,以后补偿吕家姑娘就是了,妍儿嫁得太好,若不多带点东西,进了门怕被轻看了,还是多匀点给妍儿吧。” 谭定摇摇头,道:“一人
一半凑上去,晗儿的婚事,也有点样子的。妍儿那边啊,全给她,声儿也不响,只是我们做父母的心,郑家那边给多少聘礼,我全还回去就是了,虽然有点不体面,我们家境如此,只能做到这样了。” 现在女子出嫁,最不体面的嫁妆,就是把男方的聘礼都吃了,随便拿了几样东西把女儿嫁出去,和卖女儿一样。最体面的嫁妆,就是把男方的嫁妆都留下,照着男方的聘礼单子,再摆出同等价值的嫁妆,还要加厚陪送过去。所以谭定才会说,原样的聘礼还回去,有点不体面。 洗漱过后,不用谭令驰了,谭令驰自己睡吧,谭定拥着田桐窝在被窝里,继续和田桐说他在族长家里提出来的两件事,道:“京城的中信堂开张以后,生意红红火火,不要闹出难堪的事情来,不是说给妍儿长脸,周全她的体面,也就可以了。” 数日后,京城,鲁阳公主府,深夜。 一场大雪刚停,道路清扫出来,两排婢子提着数盏羊角灯在前面照路,身后一丛仆妇跟随,郑可贤扶着鲁阳公主,一行人阒静的来到郑焞的院子,大半的人留在院门口,两个婢子左右各提了一盏羊角灯引路,到达郑焞居住的屋子门口,就停了,郑可贤接了一盏灯,继续往里走,在郑焞寝室外守夜的帛儿,穿好了大袄,默默的行礼,打起通往寝室的帘子,郑可贤和鲁阳公主经过,帛儿再进去轻轻的放下帘子,接过郑可贤手里的羊角灯挂在灯架上,要去揭郑焞床榻的幔帐,郑可贤朝她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帛儿逐垂首退下,轻手轻脚的,像影子一样。 郑可贤把床头一边的幔帐挂到钩子里,一层又一层,两层帐子轻轻的揭开,郑焞熟悉父母的气息,卧在被褥里熟睡,没有惊动。 鲁阳公主坐在床沿,双手从捧手的暖炉上伸出来,伸进被褥,摸到郑焞的手,手心的温度比正常人高一点点,再摸额头,也是高一点点,鲁阳公主仔细的确认,对于郑焞来说,这么一点点高,是正常的,并非发热了。 兔子的体温,是比人要高一点,所以郑焞才会这样的。但是郑焞的家里人,总是担心这是发热了,尤其他这次在外面操劳了回来,分外留心。 鲁阳公主慈爱的看着儿子,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鲁阳公主是非常关切儿子身体的,他冬天本来就爱睡觉,却在披星戴月的赶路,临近京城,下着大雪也不缓缓,冒着大雪进城,走到她面前眼睛都发惺,也不知道有多少日没有睡足了。郑可贤问了他几句唐茂病症的情况,就让他回去歇息了,苏州府的事不问,其他事情也不问。 郑焞感觉到有点痒痒的,脸动了一下,依然还在睡。 郑可贤来馋鲁阳公主,她再看下去,倒是要把儿子吵醒了。 鲁阳公主只能收了收慈母之心,夫妻两人回去了,守夜的帛儿跟随到屋子门口,鲁阳公主轻声道:“精心些,他有什么事了,不准瞒着,立时来回我。” 帛儿轻轻的应声。 第二天日头起来,郑荧荧的院子,仆妇们把昨天避大雪,一盆盆搬到室内的茶花,又一盆盆的搬出来晒太阳,郑荧荧外穿了一件浅紫色百蝶穿花的斗篷,站在日光下欣赏盛开的茶花,并且亲自修剪枯花败叶。 郑焞过来看她,先耐着性子和她一起打理茶花。 两人粗粗的理过一院子姹紫嫣红的茶花,有丫鬟来劝道:“县主,仔细手冷,回屋去吧。” 郑荧荧依言回屋了,屋里七八个丫鬟,围着郑荧荧的一双手,先拿微温的帕子捂她的手,帕子的温度一点点的涨高,等手适应了温度,才捧热水来净手,再擦一层又一层护手的膏脂。郑焞这边,也有一帮人要这样服侍他的,他不需要,早净了手,坐在一旁等她了。 郑荧荧坐在绣墩上,她前面竖立着一个画架,框子里是一幅即将完工的茶花图,画架的前方,是一盆白底粉面黄芯的极品茶花,初开的状态,花朵精致粉嫩,植株紧凑,枝叶稠密,它没有名字,花匠培育出来,就送到她这里,请她赏玩,若有几分喜爱,请不吝赐名。 郑荧荧睨郑焞一眼,道:“你出去一趟,就两手空空的来见我呀?” 郑焞揶揄道:“我去苏州府,不是别处。送你的东西,我先拿去给父母看了,等会儿就送过来了吧。” 苏州元和有谢家,有谢路,一定准备了给郑荧荧的礼物,让郑焞捎回来。 郑荧荧是没有一丝波动的,她和谢路内定的婚事,她没有抗拒,也没有滋生出感情。她的身份,不管嫁去哪里,夫家和丈夫,都会好好待她,不敢怠慢她,婚姻与她,就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