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季珇从军医处听说杨兆麟这种失去记忆的情况也许只是暂时的,未来辅以药物和针灸治疗,可能会有机会好转后,高高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只要还能医治,便不怕好不起来。
彻底下定决心的杨季珇立即安排军医给杨兆麟进行治疗,因为军医要施针,便把杨思婉赶了出去。
杨思婉守了一天也觉得身体疲乏,昨夜根本没能踏实入眠,因此让青英将鸡汤留下,再三嘱咐药童将鸡汤放在炭火上煨着,等义兄饿的时候端给他喝。
回去的路上杨思婉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听说小姐快到门口了,刚才还在偷偷躲懒的青菊捂着自己的肚子、缓慢的挪动着脚步到门口迎接。
还没等青菊挪到门口,杨思婉已经进了院门,青菊赶忙装作虚弱地解释道:“小姐莫怪,奴婢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一直跑茅房,这才让青英去送鸡汤的,还望小姐莫要生气。”
要是换做前世的杨思婉,定是要戳穿这个惫懒的奴婢,但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又忧心忡忡的硬顶了一个白天的杨思婉没心思和青菊计较,便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无妨,我有些累了,晚膳就不吃了。”说完,便进了里屋,脱掉外衫,躺在床榻上补眠了。
第二日一大早,杨思婉就被女婢们唤醒,因为今天是她要去宗学进学的日子。
杨思婉好几次想逃学去探望还未痊愈的义兄,却被女婢们用她若是不进学,就会连累院子里所有人受罚的理由哄到了宗学学堂中。
刚一进们,杨思婉就被里面的闹哄哄的声音吵得有些头疼,放眼望去,一众男丁围在一处,似乎在群情激愤的说些什么。
半大的男孩子最是心思活络,杨思婉并不关心他们闹什么,只想早早下课去昭凝阁探病。
但是杨思婉越是想要无视那些嘈杂的噪声,那些话就越是往她的耳朵里钻,于是坐在桌子边假装读的杨思婉就听见自己的三表哥操着他的大嗓门说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根本就不需要因为姓杨的那个小子而感到忧虑,他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杨思婉听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后,心中已然十分不悦,但是因为前日刚答应了祖父要团结族中兄弟姊妹,只好假装听不见,继续忍耐。
但是那帮人根本不知收敛,聚在一处越说越兴奋,她的三表哥才用先知一般的语气骄傲的演讲完,她的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哥就接着说道:“我们好歹都是正统的杨家血脉,再怎么说也比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族小子靠谱吧!杨家门楣自然是应该由我们来顶,怎么能轮到一个外族人插手呢!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
“就是这个道理。”
一众人等兴奋的附和,她那个故作高明的三表哥接着高谈阔论:“要我说,这个杨兆麟就是没福气。天大好事落到他头上,他也顶不住,要不然也不会刚到府中就一病不起啊。”
“他就是没那个命!下等人一辈子都是下等人,哪里配得上侯府的气度。我听说他高热不退,甚至烧坏了脑子,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记不起了。这样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杨素彭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了一阵鞭子划过身边簌簌作响的声音,紧接着他的后背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还没等他回过神,身后便又挨了一鞭子。紧接着围成一圈的杨家子弟被雨露均沾,鞭子就像是雨点般落在了他们身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为了躲避身后的鞭子抱头鼠窜。
待看清挥动鞭子的人后,原本嘴里骂骂咧咧的人顿时消了音,只有挨了好几鞭子的杨素彭自诩年长,鼓起勇气高声呵斥道:“我等皆为宗学学生,表妹为何行为如此无状?”
杨思婉右手持长鞭站立在学堂中央,恶狠狠的望着躲她远远的堂兄弟们:“你们说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杨素彭和一种混不吝的公子哥们经常混迹在市井之中,自诩三教九流都有接触,是个十分长袖善舞的人。因此他倒也算是镇静,他先是环视了一圈学堂里的人,见宗学里的女子早就被婢女们疏散出了学堂;没有参与讨论的人也都是宗族里没权没势的男丁,此刻都跟鹌鹑一样躲在角落里,唯恐被怒气冲天的杨思婉殃及。
杨素彭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边聚集的男丁们,这都是杨家各分支最有才干的一群人,自知自己可以颠倒黑白后,杨素彭便正了正被打歪的衣衫,硬气地反驳道:“不知表妹何出此言。我等清晨早早到学堂谈论先生布置的任务,为何平白无故就要受此折辱。”
杨思婉见杨素彭是打定了心思要倒打一耙,便也不再客气,直接甩起长鞭,朝着小人得志的杨素彭身上打去。
原本想着颠倒黑白的杨素彭没想到杨思婉如此刁蛮、任性,竟然敢继续动手,为了躲避这密密麻麻的鞭子,原本龟缩在一起的众人四散开来,甚至吓得直接跑回了家。
本来杨素彭也想往外跑,但是被杨思婉用鞭子拦住了去路,见无处躲避,被抽的半死的杨素彭躲进了先生的桌子下,将身体蜷缩在了一团,希望减少自己被抽的次数。
进学时为了不养成宗学子弟骄纵的性子,侯爷早就规定过,凡来宗学的杨家子弟只允许带一个女婢或是仆从。正因如此,杨思婉大闹宗学时,才没有足够的女婢一起出来阻拦。
男丁们的仆从见嫡小姐发怒,更是不敢上前,生怕激怒了本家小姐,日后落得悲惨下场。
杨思婉打了半晌,也打累了,见杨素彭窝在桌子下直打哆嗦,于是潇洒的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女婢搬一把凳子过来。
被吓傻的青菊不敢耽搁,立马将凳子搬到杨思婉身后,杨思婉手握着红色长鞭坐在了杨素彭躲避的桌子前,轻声说道:“三表哥,你知道为什么祖父宁愿选一个外族人来承袭爵位、顶杨家门楣吗?”
此刻已经被杨思婉用长鞭打服的杨素彭哆嗦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悠然自得的杨思婉,又惊恐的缩进了桌子里。
杨思婉也不生气,而是接过青菊端来的茶水洇了洇嗓子,放下茶杯后,拿起放在腿上的长鞭,做了个要继续挥动鞭子的假动作。
吓得杨素彭一哆嗦,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我不知道,不知为何。”
杨思婉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颤粟的像个筛子的杨素彭,缓缓说道:“因为,杨家旁支里全是像你这样的草包,通通不堪大用。”
杨素彭尚有几分血性,本能的反驳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杨思婉越发瞧不起眼前这个男人:“因为杨家没有像你这种遇到劲敌连反抗都不敢反抗就龟缩进桌子底下的男人。我们杨家靠打仗挣得爵位,每一份荣耀都是杨家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殊死搏斗换来的。你若真的想要承袭杨家的爵位,起码韬武略,你得有拿得出手的地方吧。像你现在这样胆小怕事,怎么当的了杨家的家主?”
“你又没让我当过,你怎么知道我当不了?”
杨思婉想起前世就是这位三表哥,因为一己私欲,和西域通信,高价倒卖杨家军的消息,险些让杨家军的作战计划覆灭,是个妥妥的卖国贼,被查出来后,宋仁和将他扔进了刑部大牢,秋后便问斩了。
杨思婉自然没办法和眼前的三表哥细数他未来的种种罪行,但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凭你这副弱鸡一般的身板,你能挥得动长矛吗?你能拉的开弓箭吗?你搬得动盾牌吗?上了战场,你敢用刀砍向敌人吗?这样的你如何统帅三军,如何继续金门杨家的荣耀?”
见杨素彭被问得哑口无言,杨思婉便不愿再继续和他纠缠,她轻盈的起身,将长鞭往杨素彭身边虚晃了一下,见杨素彭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便最后一次警告道:“三表哥,你记住,杨兆麟是祖父亲自选的杨家继承人,是我的好义兄。日后他会承袭杨家的爵位,是金门杨家当之无愧的家主,也是你唯一的统帅。无论他是否记得以前的事情,他的身份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些话,我和你说一次。若下一次我再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就不会再用长鞭问候你们了,我会换成弓箭。”
杨素彭听见这话更是噤若寒蝉,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磕的鲜血直流也不敢停下片刻。
杨思婉说完这些,这才畅快的准备转身离开,今天人都被她赶跑了,今天的课是上不成了。
但是杨思婉回过头去,就见杨兆麟被仆从搀扶着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厚外套,脸也因为伤势过重变得煞白,唯一引人瞩目就是那一双黝黑的瞳仁,正复杂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