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三小姐此话一出,众贵女顿时笑作一团,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一边端着闺阁女子的架子,一边又不忍心放过如此巧妙的话题,以及亲自诋毁杨思婉的契机。
杨思婉看着她们明媚的笑颜,听着她们刺耳的笑声,短暂的回想起在永州城墙上看见那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想起她在院子里听到淳于部落的男子凌辱她舅父府中婢女时,那几个孩子凄厉的哭喊。
杨思婉忽然无比厌弃她自己,她之前为了这些人的排挤而暗自落泪,实在时辱没了那些驻守边关城池的将士和百姓们的付出。他们拼劲全力守护的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用鲜血守护的就是这般不堪的豪族,她们不配!
杨思婉将刚才在车上,青英为她补好的口脂微微蹭出唇周,晕散在唇边的口脂将她整个人都染上一股慵懒与魅惑。随后,她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屋,人声鼎沸的屋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似乎对她的出现格外意外,她们俯下身子彼此靠近,一边叽喳喳的窃窃私语,一边不时用眼神打量坐在主位下首的杨思婉。原本坐在杨思婉那个位置旁边的女子们吓得四散开来,似乎和杨思婉坐的近些都会沾染上坏名声。
杨思婉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一边笑盈盈的看着此刻吓得噤声的刘家三小姐。青英随手拿了一个湿帕子给杨思婉净手,杨思婉仔细的擦拭了每一根手指后,将那帕子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李家小姐,许久不见,你家兄长近来可好呀?”还不等李家小姐回话,杨思婉接着说道,“李家小姐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吧?婉婉久居永州,不知有没有错过你的喜酒。”
李家小姐听了此言,顿时羞愤难当,她此刻尚未梳成妇人发髻,明眼人一眼便知她尚未成婚,杨思婉不仅故意将她的年纪夸大,还如此明知故问,实在是欺人太甚。
刘家三小姐见李家小姐快要哭出声来,顿时打抱不平道:“不敌侧妃娘娘手段,怎样境况都能将自己安排妥帖。惠儿自小克己守礼、温柔贤良,自会有大好姻缘等着她,她也定是要做人家的正妻娘子的,就不劳娘娘挂怀了。”
杨思婉看着宛若傻子一般为人强出头的刘家三小姐,差点笑出声来,这般蠢笨的女子,实在是有趣的很。杨思婉抬起绢帕掩了掩唇边的笑意,故作遗憾的说道:“殿下身边的贴心人少了些,我本就喜欢李家小姐这般温柔的女子,想着若是有缘,便很殿下提上一提,将李家小姐一同招进皇子府,我们姊妹也好做个伴。可是听刘家小姐的意思,两位是瞧不上我这种为人妾室的,倒是我多事了。”
李家二小姐听了这话,顿时心中郁结,这黎朝男子中,谁人能比得上三皇子这般英俊洒脱、气宇不凡,更何况眼下陛下有意栽培三皇子,这天下落入哪位皇子手中犹未可知,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荣登大宝,她岂不就成了位高权重的娘娘?
李家小姐虽然觉得杨思婉所言不实,但是她已经落入这般田地,纵使有一线可能,也不能轻易放过。此时的脸面,和日后的荣华富贵,她自有掂量。
可是杨思婉根本不肯给她开口的机会,便接着说道:“也是,听闻最近有一位学识渊博的生日日守在李府门口,等着求娶二小姐,其坚毅的品质令我等动容。况且那公子才华横溢,似是有志入朝为官,真是好一段佳话啊!”
在座的其他贵女听了顿时偷笑成一团,谁人不知这穷酸秀才日日守在李府门外,还处处跟人宣扬他和李家小姐情投意合,私定终生,将李家人气得半死。
本来这种无甚根基的小子,随手找人打一顿扔出去历城便是。但是偏偏那小子十分狡诈,把自己当成丑角,处处讨好朝中那些纨绔子弟们。那些人本就看不惯李大人作为言官处处拿礼法、祖制当令箭,看谁不顺眼便上本弹劾。明明鸡毛掸子般的小事,在这位大人眼中,便成了天大的错漏,如此这般的几次闹下去,那些公子哥们自然心有怨气。
现如今这种膈应人的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他们自然添油加醋的给李家添堵,那些公子哥甚至开始轮值,每日轮流陪着这位生去李家门前闹着求亲。刚开始他们闹得厉害,被李家人报官抓了去,但是毕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被抓的又是各位贵人家里的公子们,官府自然是好言好语的将人放了出来,权当不知道这回事。
后来那些人也学聪明了,每日也不吵着要求亲了,只派人在李府的石狮子边上摆上桌椅,悠哉游哉的喝起了茶。如此这般下去,李府连报官的由头都没了,只好忍下了这口恶气。
李家二小姐再也忍耐不住,顿时扮作可怜的用绢帕拭泪,解释道:“侧妃娘娘您可莫要这般编排小女,小女从来都没见过这位生。是他自己痴心妄想,日日守在门口,坏了小女名声。小女就算再不济,也不会选中家世如此悬殊的男子。”
“是吗?我一直听说李大人为官清廉,且热衷提拔寒门生。这生虽然身世差了些,但是未来也未必会比官宦子弟差。况且李大人一直说,不要通过家世来评判人的优劣,要看这个人的德行是否称得上是个君子。想必有这样思想的李大人,看到自己的女儿能放下偏见和芥蒂,选择一个人品上佳的寒门子弟,心中定是无比欣慰吧。”
杨思婉此言一出,就是李家小姐架在火上烤,李大人日日做出一副世人平等的模样,可是那番言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当回事。今日若是李家小姐执意继续用家世悬殊回应,想必日后李大人在朝堂之上只会越发难做。
李小姐如何不知杨思婉这是在堵她后路,只好换了借口:“家父确实人品高洁,不会以家世评判人。可是婚姻大事,终究是要讲究个喜欢,我并不喜欢那个生,又如何能同意与他成婚呢?”
杨思婉见李家小姐上钩了,原本慵懒的身子也渐渐坐直,直直的望着惊魂未定的李家二小姐:“是吗?那李家小姐的意思是,门第不重要,但是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最为重要,我理解的对吗?”
李家小姐以为自己已经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坚定的点了点头,众人见这般趣事却没能掀起什么波澜,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却不想,杨思婉不肯放过她,继续说道:“那就奇怪了,那生在你们府外纠缠,你就推说是因为不喜欢他,便不肯答应这门亲事,希望大家能理解。怎么当年你嫡兄在我蓟州侯府门外苦苦纠缠,我祖父婉言拒绝,他却屡屡登门,试图求娶不满十三岁的我,我也心中不喜,拒绝了他。同样的事情,你就是追求真爱,我在你和你母亲口中就变成了不知好歹了呢?我实在是不懂,还望李家小姐赐教!”
李家小姐顿时慌了神,还是刘家小姐耿直,嚷嚷道;“惠儿此刻从未说过依据重话拒绝那位公子,可是你却用长鞭将她兄长打到下不了床,月余才能勉强下地。你这般行事,怎能能怪大家觉得你心狠手辣?”
杨思婉倒是不以为然,坦然说道:“人是我打的,可是我不是蓄意打他。我请军中子弟见证,亲自与他见面,好言相劝。你兄长却根本听不进去,说他可以入赘蓟州侯府。我身边的将士听说他要接管杨家军,心有不服,说他难以服众。你兄长逞强,说自己武艺高强,要和他们比试,我见你兄长羸弱,生怕出了人命,这才提议我用长鞭和他比试,若是我赢了他便不许再来纠缠。”
“若只是比试,我兄长怎会伤得这般严重?因为我兄长不在历城,你便可以肆意扭曲事实!”
“我知他羸弱,怎么敢使尽全力,我只是将他打败,便及时收了手。可是他不懂比武规矩,输了以后便急火攻心,直接抽了身边的长剑偷袭我,我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将他击退。还是我拦着身边的护卫,才保下了他的性命。不然你以为他如此行事,想用长剑取我性命,他还能活着走出蓟州侯府?”
“你!”李家二小姐根本不愿意相信这种解释,也不愿意相信这么多年他一直恨错了人,依然固执的想要辩解,却被杨思婉打断。
“你若是不信,完全可以找我家护卫核实。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你嫡兄,那日是不是这般情形,甚至你可以让我和他当面对峙。”杨思婉冷漠的望着李家小姐和刘家小姐,“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李家人一直恨透了我,觉得是我不知好歹,辜负了你家兄长。可是你也知道,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讲究的是心意相通。我不爱你兄长,所以我便不能应了这门婚事。如今你身处我当年情状,想必也能渐渐理解我当年的选择和纠结。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