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大年二十九那日,街上只有零星几人,大多数的百姓都会在家中打扫房子、贴对联,准备过新年了。只有零星几个摊贩想趁着新年大赚一笔,坚持在街上营业。可是今年却十分不同,众人围在蓟州侯的老宅外,将老宅围得水泄不通。
不时有喜欢凑热闹的人见此情景,便凑上前去询问一番:“兄弟,这是怎么了?”
被问到的青年回过头来笑呵呵的解释道:“侯府小姐今日定亲,侯爷仁善,正派发红喜袋呢。听说每个喜袋里都有三钱和几块花生糖,这一上午派了几百个。据说根本不限量,就是图个好彩头。 ”
这人听说还有这等好事,赶忙跟在身后准备领上一个,一边等,这人询问道:“侯府小姐这么金贵的人,许给哪家了?”
青年说到这里一脸艳羡:“你知道那个冤死在狱中的姚家老爷吗?据说他对侯爷有恩,侯爷知恩图报,将唯一的孙女许配给了姚家孙子。你说我爷爷怎么没这个造化,不然我也能从成为侯爷的乘龙快婿,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宋仁和站在老宅的大门前,看着人来人往、喜气洋洋的百姓,听着他们如何艳羡姚恩祁能成为婉婉的未来夫婿,心中的妒意愈发强烈。但是纵使众人如何喧哗、吵闹,他也不愿进门去看婉婉与姚恩祁一起给祖父敬茶。
眼不见为净,这样他才能勉强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太阳西沉,夜里的寒风逐渐凄厉起来,看着管事派发完最后一个红喜袋,宋仁和才转身离去,临走前和管事吩咐道:“吹了太久凉风,我身体有些不适,晚膳就不去正厅用了,你和祖父解释一下。”
姚恩祁对今日与杨思婉定亲一事还没有什么实感,他这人性子冷淡,长到十八岁都没对异性动过什么心思,现如今答应这门亲事也是为了报答侯爷恩情。望着旁边一切如常的杨思婉,心中也并未觉得她对自己有半分爱意。
但姚恩祁深信,纵使杨小姐心中没他,他们二人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因为他深知自己是何种性子,对万事有担当,认准的事情便绝不轻易更改,所以纵使他们之间没有爱,他也会对她以礼相待,他们夫妻二人也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杨思婉见姚恩祁始终望着她,并不动筷子,便随手给他夹了一块鱼肉,朝他温柔的笑了笑,示意他专心吃饭。
杨季珇见孙女并不排斥这门亲事,待姚家儿郎也十分温柔有礼,心中的愧疚才稍弱了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纵使他在官场何等风光无限,对于婉婉的婚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宋仁和婉拒了管事送来的饭菜,不多时,又有人前来敲门。宋仁和高声呵斥道:“我说过我不吃,赶紧走吧!”
外面的敲门声停了,宋仁和这才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可是随后一阵推门声想起,门外那人竟然不知死活的推门而入,宋仁和火气正旺,便立刻坐起身,准备呵斥这没规矩的家伙。
可是抬眼一看,杨思婉正指挥青英等人在餐桌前布菜,完全没有回身注意到他的情绪。宋仁和顿时像一个哑火的炮仗,没了脾气,坐在床榻上垂眸负气。
待青英等人将布好菜,杨思婉这才回身望向义兄:“纵使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不吃饭吧。”
宋仁和却不为所动,自顾自窝在床榻上不发一言。
杨思婉轻笑出声,感叹义兄与她熟稔后越发孩子气,便亲自上前去请:“好义兄,我让小厨房特意炖的玉米排骨汤,在火上煨了一个时辰了。晚膳你没来,我就让他们扣下了,没往餐桌上端。”
宋仁和心中熨帖,听到婉婉在订婚之日还特意留心他的口味,为他开小灶,这才顺着杨思婉拉他的方向起身,随杨思婉坐到了餐桌前。
杨思婉谄媚的给宋仁和盛了一碗汤,示意他趁热喝:“也不知你这么大个人是怎么想的,外面派红喜袋的管事都知道换换岗,你竟然一个人从早守到晚。这种小事让其他人干就好,何苦自讨苦吃呢?”
宋仁和沉默的喝着汤,听着婉婉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才觉得并未真正的失去她:“你今日开心吗?”
杨思婉一愣,眼神飘忽,又立刻调整了神态,故作笑意:“这种日子,我自然是应该开心的。”
“何为应该?”宋仁和撂下汤匙,抬眼望向杨思婉,“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哪里有什么应该还是不应该的道理。”
“那便是开心吧,祖父心中的石头落地,我也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时时担忧朝中发难,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宋仁和咬紧了后槽牙,半晌才接话:“你开心便好。”
杨季珇并未请下太久的假,他们一行人初三便动身往历城赶,一日半就到了历城。
宋仁和下午随祖父去了趟军营,慰问军中将士,送去了许多军中难得一见的糕点、干果。军中大多数人都趁着假期回家过年了,剩下一些无挚友亲朋的仍坚守在军中,于是他们祖孙二人又在军中陪他们吃了晚饭,一起玩乐了一番。
第二日宋仁和陪祖父晨练完后,便拉着在房读的姚恩祁出了门,直奔着历城世家公子最常出没的茶馆走去。
宋仁和去年在历城结交了不少世家子弟,一进门便有不少人上前拜年,互相说着吉祥话。
待众人寒暄过后,宋仁和和姚恩祁被拉进了一桌靠近舞台的座位坐定,身边的公子从未见过姚恩祁,便主动询问道:“这是哪家的少爷?怎么如此面生?”
宋仁和见时机成熟,便赶忙热络的介绍道:“这是姚家公子,名叫恩祁,是舍妹的青梅竹马,年二十九那日他们在老家订了亲,现在是我的准妹夫了。”
言罢,众人诡异的静了几秒,随后这些习惯维持体面的公子哥们亲切的和姚恩祁交换了姓名,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很快将姚恩祁的身世,两家的渊源,套了个干净。
待宋仁和带着姚恩祁回家时,杨思婉在荇州订了婚的消息就长了翅膀似的在世家的社交圈内传了个遍。
宋仁和自知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与姚恩祁故作熟稔,出了茶馆的门,宋仁和便冷冷说道:“我还有事,让管事带你回府吧。”
姚恩祁想和宋仁和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便有些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姚恩祁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位未来的大舅哥这般反复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宋仁和出门见了几个人,随后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给杨思婉买了一串,生怕糖葫芦化掉,宋仁和一路用手举回了家,到府中时,双手已被寒风吹得通红。
杨思婉心善,不愿奴才们冬日在外受冻,所以院门自深秋起就不再用人看守。宋仁和进门也就畅通无阻,宋仁和人到屋外,也没人通传。
宋仁和刚想推门进入,就听见姚恩祁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这糖葫芦得赶快吃,屋里太热,一会儿化了就不好吃了。”
杨思婉甜甜的声音紧接着接话:“难为你这般费心,你也吃!”
宋仁和抓着糖葫芦的手紧紧用力,身后的小厮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宋仁和不愿再听,转身用通红的手指将糖葫芦递给身后的小厮:“扔掉。”随后便疾步出了院门,不见了踪影。
宋仁和在温水盆中洗净残留在手中的糖汁,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手,没有将绢帕扔在小厮端着的托盘中,而是随手扔在了铜盆中:“姑爷是不是太闲了?夫子何时能来上课?”
小厮早就心知自家主子烦姑爷往小姐身边凑,赶忙回话:“许管事今日来回过话,说先生在家中摔断了腿,恐怕这两三个月都教不了了。”
宋仁和乜了身边的小厮一眼:“这种事为何不早早上报?姑爷是要考科举的人,怎么能两三个月无人教导呢?耽误了姑爷的大事,你们也不怕被轰出府去!”
小厮赶忙跪地求饶,随后小厮眼球一转,补充道:“小的也知姑爷的学业一刻也耽搁不起。可是许管事说了,这学富五车又身世清白,知根知底的先生不好找。依奴才看,不如让姑爷考虑一下,到镜湖院去读。”
这镜湖院是历城最有名的院,院中的先生都是朝中退休颐养天年的臣,每一位都是当年科举中的佼佼者。如此强大的师资,这镜湖院自然是不好进。可是侯府这般势力,想塞人进去自然是轻而易举。
宋仁和沉思片刻:“再让许管事仔细找找,若是三日后仍未找到,我再和姑爷商量吧。”
那小厮心知,姑爷出身卑贱,能和小姐定亲已经是高攀。若是拒绝去院深造,只怕有不思进取之嫌。如此一来,姑爷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届时世子得偿所愿,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才能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