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洪志军开拖拉机，和沈黎一起送沈玉清去市里火车站，整整四个大包，沈黎用一罐奶粉和一些猪油找人办理了托运。 看着沈玉清上火车，她又给陈桂珍发电报，说了沈玉清下火车的时间，还说东西有点儿多，接人时多去两个人。 办好这些，沈黎并没回去，而是在车站转悠良久，见到一个穿制服的人，主动上前打招呼，双方聊过后，沈黎给他两斤小米和一袋奶粉。 这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姓钱，是列车员，家里媳妇刚生了孩子，因此没干乘务员的工作，而是换了一个检票的工作。 沈黎之所以找他，是因为坐车来时，见过这乘务员，他口音重，特别看了两眼。 钱同志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很是热情，对沈黎：“你要是有东西托运，尽管找我。” 小米和奶粉都是稀罕物，在城里不好买。 他托人买了几次，数量有限，儿子饿得哇哇叫，他看着心疼，媳妇更是急地流眼泪。 没想到今天得了这两样东西。 沈黎没有别的要求，隔段时间会往燕京捎一些东西，钱同志不是没给人捎过，顺手的事儿。 出了火车站，沈黎带着王志军去玻璃厂，订了一些玻璃罐头瓶。 王志军问沈黎：“大队长，咱们订罐头瓶做啥？” “山上有不少果子，都采回来，咱们有糖，做成水果罐头，八月十五要到了，到时候肯定好卖。”沈黎自信满满。 王志军一听要挣钱，更是来了兴致：“哪些水果真能做成罐头。” 山上有一些桃子，梨子，个头小，还不好吃，不过没东西吃时，村里人都上山找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填饱肚子。 罐头属于高档礼品，供销社里有卖的，他吃过，那滋味是真好，甜丝丝的，能甜到人心里去。 玻璃厂没有成品，得等两天。 两天后，沈黎带着王志军等人来拉。 她带人忙着做罐头，沈玉清坐火车到了燕京。 陈桂珍和沈二叔带着人来接沈玉清，看见四个大包裹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咋这么多东西，咱闺女真嫁人了，这是给的聘礼？”陈桂珍不知道该说啥，这些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沈玉清觉得好笑：“别瞎想，咱闺女好着呢，当了大队长，做了大贡献，这些东西是闺女和村民准备的。” 到了大院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其中就有翠花婶子和隔壁张舒林。 张舒林和陈桂珍是同学，不过关系不好，觉得陈桂珍生了那么多闺女，没自己命好，她可是生了三个儿子呢。 她俩看着沈家往家搬东西，就问是什么东西。 翠花婶子知道沈玉清去了乡下看望沈黎，没想到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张舒林也想知道沈黎往家里倒腾了什么，这些日子沈黎往家两回东西，虽然是些山货，不值钱，可那也是闺女的心意。 别人提起，都在后面说沈黎孝顺，也想自己生女儿。 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跟妈妈近。 生了三个儿子的张舒林，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就这，儿子还朝她伤口上撒盐，说沈家吃得好，他们家吃得差。 吃得差能怪自己吗，三个小子，个顶个能吃，差点把他们吃穷。 有时候张舒林会想，要是有个闺女多好，凑成一个好字。 这次沈黎又给了什么，甭管是什么，都值不少钱。 沈玉清和沈二叔抬着东西往家走，头也没回道：“地瓜和土豆，大队里收这些东西，有不少烂的，吃不完，也不能放，让我带回来一些。” 翠花婶子一听是烂地瓜烂土豆，顿时没了兴趣，悄悄呸了一口：“这些东西也往家搬，不觉得浪费力气？” 沈玉清放下东西，直直盯着翠花婶子：“我闺女给的，就是牛粪我也觉得香，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张舒林一听是土豆和地瓜，也没了兴致，回家给儿子们做饭。 沈玉清平时不和人拌嘴，就是觉得翠花婶子太过分。 王奶奶听见声音，也探出头来，瞪着翠花婶子：“一个院里，就你事儿多，咋的，烂土豆烂红薯的，你看不上眼，也想分一些，也是，就你那人，人家拉的屎你都觉得香，都想往自家锅里扒，何况是能吃的红薯土豆。眼馋别人有啥用，还不如回家多干会儿活呢。” 王奶奶为人和善，从不说当面说人。 也是翠花做事过分，专门盯着沈家，人家吃啥喝啥，她非得说几句。 <
> 上次沈家给了她一包松子，也没见她说沈家的好话。 这人品，也没谁了。 沈家几个孩子懂事孝顺，王奶奶很是喜欢，尤其是沈黎长得好，学习好，更是孝顺，下乡插队都不忘父母弟弟妹妹，费劲巴拉往家里邮寄东西。 她这个老婆子没少跟着沾光，是以，她得护着沈家。 翠花婶子闹了个没脸，转身回屋跟她男人抱怨。 她男人劝慰道：“都说了，让你消停些，分房子的事还没着落呢，你不想住进新房了，我可听说了，领导让沈玉清申请房子了，领导主动提起，你想想什么意思吧？” 翠花婶子不以为然：“沈家要是敢走后门托关系，我就闹得人尽皆知。” 她才不管领导不领导呢，谁让他们住不了新房子，她让谁家不安宁。 沈家不知他的想法，将所有东西搬进屋关上门。 几个孩子也回来了，见门口围了不少人，有些奇怪，直接推门进去，抬眼看见沈玉清，又惊又喜，又瞧了瞧地上的包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姐给他们准备的东西。 不过，是不是太多了些？ 沈萱问沈玉清：“爸，我姐又给啥了？” “烂地瓜，烂土豆。”沈玉清站在门口，对着外面大声喊了一声。 几个孩子相视一眼，他爸可是老实人，如今也学会耍心眼了。 沈二叔坐在椅子上喝水，看着他哥，但笑不语。 陈桂珍找剪刀拆东西，以为真是土豆地瓜，笑着道：“妈会做地瓜粉条，回头给你们做，加上一点肉末，也好吃呢。” 外面围在的人，听见陈桂珍的话，不由嗤笑。 还真把烂地瓜烂土豆当成宝了。 不过这年代缺衣少吃，土豆地瓜也是粮食，有不少人眼馋。 再眼馋也吃不到，纷纷散去。 第一个包裹打开，风干的兔子，风干的鸡，腊肉，菌菇，白糖等一个个露出来。 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就是烂土豆，烂地瓜。 沈珂见了，两眼放光，咽了咽口水，刚吃过肉的肚子又饿了：“我喜欢这烂土豆，烂红薯。” 沈艺抬手呼他后脑勺上：“能填饱肚子谁不喜欢啊？” 陈桂珍半晌才回神，问沈玉清：“到底咋回事儿？” 去看闺女一趟，把知青点儿打劫了，不对，是把洪山大队打劫了。 沈玉清用瓷缸子倒了杯水，坐下喝了几口，压低声说：“大队里的人太热情，非要给，我不收都不行。” “咱闺女真嫁人了？”陈桂珍更怀疑。 闺女是知青，不受排挤就是好的，怎么可能这么受欢迎。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肉，谁家不藏着掖着，还能白白送人，莫不是傻子。 “咱闺女怎么可能嫁人，她是大队长，给村里人做了大贡献，那能一样吗？”沈玉清脸上满是骄傲。 于是把到洪山大队的事一一说了。 陈桂珍和沈二叔是大人，听了沈黎的所作所为震惊不已，半晌说不出话。 这是他们所熟悉的沈黎吗。 那个温柔怯懦，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沈黎，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太让人震惊了。 几个孩子钦佩不已，都说向大姐学习。 震惊过后的沈玉清指了指四个包裹：“东西分了吧，省得招人眼，一会给王婶子送条鱼，闺女说那是海鲈鱼，刺儿少，给王婶子吃正好。” 陈桂珍答应一声，开始分东西，拆开最后一个包裹，里面有个信封，摸上去厚厚的。 沈玉清走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叹息道：“这孩子，我都告诉她了，家里有钱，家里的事不用她操心，没想到最后还给了钱。” 他打开数了数，是三百块钱，转头问自家弟弟，是否需要用钱。 沈二叔摇头：“我们两口子也是双职工，家里孩子少，钱够花，这些钱大哥放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有用。” 沈玉清没再给，让陈桂珍收起来。 最后，沈二叔提着一麻袋东西离开，有鸡有鱼有腊肉，还有不少细粮。 沈二叔回到家，沈家二婶赵立春看到那么多东西，责怪他拿得多：“大嫂家孩子多，你拿那么多东西，他们家吃什么？” “你是没见，小黎送来不少东西，林林总总一大堆，客厅都快放不下了，我要不带回来，大嫂也护不住，与其便宜外
人，还不如便宜咱们呢。”沈二叔顿了顿，对赵立春说，“咱家不是还有些粮票肉票吗，收拾一些，回头给大嫂送去。” 他不能总是占大嫂家的便宜。 赵立春想了想，觉得可行，于是收拾一沓粮票，肉票给陈桂珍送来。 她怕陈桂珍不要，用信封包了给沈珂，让他给陈桂珍。 陈桂珍不知这事儿，收拾一麻袋，给娘家送去。 沈玉清拿出两条风干的鲈鱼，让沈蕊给王奶奶送去。 王奶奶上次收了半只鸡，这次不知是啥东西，坚决不要。 “这是我大姐给您的，您就拿着吧，您要是不想要，还给我大姐去，我们可不敢要，回头我大姐又要说我们。”沈蕊说了这话，转身跑回家。 王奶奶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似乎喃喃自语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 沈黎有十七了，过了年十八。 孙子二十岁，别人不清楚孙子的心思，她却明白，孙子从小喜欢沈黎。 如今去了部队，职位低，不能申请家属随军，没把心思说出来。 王奶奶喜欢沈黎，想让沈黎当自己孙媳妇。 孙子重情义，两家知根知底，比别人强。 沈黎不知燕京发生的事，带着村民做出了第一批罐头。 罐头做出来，沈黎让村里人都尝尝，一人一口，不能多吃，这东西还得留着卖钱呢。 洪胜利皱眉：“吃啥吃，要我说，都留着卖钱。一人一口的，那么多人，得吃多少。” 他看了，一个瓶子里面七八块水果，只能分给七八个人，大队三百多人，就是好几十瓶，一瓶五六毛钱，那就是二三十，比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还贵。 洪胜利舍不得，心在滴血。 沈黎笑着道：“就吃这一次，谁要是再想吃，自己花钱买。” 于是所有人都吃到了罐头。 这个时候，不叫罐头，叫糖水山楂，糖水葡萄等，水果前面加了糖水两个字。 吃到嘴里，甜在心间。 有的大人舍不得吃，都让自己孩子吃，孩子不够吃，就躺地上打滚，闹着要买。 大人扬起大手，小孩手脚并用，一下子爬起来，就跑远了，站在远处嚷着吃罐头。 还有那聪明的小孩，问家里大人，要是自己生病了，可不可以吃带糖水的果子，吃一口，病能好一大半。 这话引得大人哭笑不得。 可见，在这个时代，没人能抵挡罐头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