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和倒也没有食言,第二天天一亮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之后,就进屋将昨夜疲惫到早早昏睡过去的杨思婉唤了起来。杨思婉迷迷糊糊的赖了一会儿床,猛然想起昨夜宋仁和答应的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生怕宋仁和改了主意。
到蓟州侯府时,蓟州侯早早带着旁支的孩子们守在门前相迎,杨思婉一下马车,也来不及顾及体面,直接扑进了祖父怀中,抓着祖父的衣袖,许久也不肯撒手。
蓟州侯甚是思念孙女,也就由着她在他怀中撒娇。可是毕竟这么一群人看着,他也不好一直让众人站在门口等候,便和婉婉商量道:“大家都看着呢,都已经出嫁的人了,可不许这般小孩子气。”
杨思婉才不管这些,见祖父要甩掉她,抓着祖父衣袖的动作越发的用力,还一直轻轻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抱够。
蓟州侯难得见孙女这般粘人,只好有些尴尬的朝宋仁和解释道:“让三皇子见笑了。”
宋仁和并未流露出半分不满,相反十分温柔的望着他们祖孙二人,坚定的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婉婉昨夜听说能够回蓟州侯府小住,兴奋的许久未能入眠。也怪小婿近来公务繁忙,没能腾出时间带婉婉回家住些时日。”
杨思婉听到宋仁和提起昨夜的事情,忽然脸色一红,生怕他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便赶忙从祖父怀中挣脱,挽着祖父的手臂就要带着祖父进门:“祖父,我好想吃家里的饭菜,您有没有吩咐膳房做些我喜欢吃的?”
蓟州侯还来不及和宋仁和寒暄,就被杨思婉半拉半扯的进了府,杨思婉路过那些给她请安的旁支兄弟姊妹们,并未过多停留,只冷淡的说了一声“免礼吧”,就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祖父身上。
宋仁和明显看出了杨思婉并不待见她的这群姊妹兄弟,因此当他们大着胆子前来套近乎时,也只是冷漠的回了两句,便跟着蓟州侯府前来迎他的管事进了门。本来管事热情的要带他去连夜收拾出来院子里休息,却被宋仁和严词拒绝了。
“我是蓟州侯府的孙女婿,陪着你家小姐回府探亲,自然是要住在你家小姐出嫁前的闺房里。”宋仁和看出管事的为难,安抚道,“你家小姐和我宿在一处已经习惯了,带路吧。”
管事听了这话,赶忙掉头,准备将三皇子带到了小姐闺房中。宋仁和看着熟悉的回廊,心中也难得萌生了几丝情绪,当初婉婉未出嫁前,他曾无数次趁着夜色出入她的闺房,只为能多见上她一面。纵使他闭着眼,也能熟门熟路的找到婉婉的闺房,如今他却只能听着管事一遍遍为他指路,装作自己第一次来到婉婉的闺房。
宋仁和在杨思婉的闺房中处理了很多公务,一直到夕阳西下,管事才来请他到正厅和蓟州侯祖孙二人一起进膳。
宋仁和还没进院子,就听见杨思婉正在用娇气的声音和被她逗得开怀的祖父说话,宋仁和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入口处看了半晌,直到管事再三小心翼翼的催促,这才进了正厅。
宋仁和刚一进去,杨思婉便敛了笑容,恢复了她在皇子府时的那副严肃模样,死气沉沉,全无刚才那般生机盎然。蓟州侯用他刚毅的眼睛看了看两人的神色,将两人之间暗涌的情绪了解个七七八八,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三皇子,你初次到府中做客,我们作为主人本该尽地主之谊,实在是我们蓟州侯府慢待了客人,还望三皇子见谅。”
蓟州侯的话,明面上是埋怨自己未能尽地主之谊,实则却是暗自将他与婉婉划做一处,将他这个孙女婿当作了彻头彻尾的外人,亲疏远近,一目了然。宋仁和端起了酒杯,刻意将自己杯子放的极低,碰了碰蓟州侯的酒盏:“作为孙女婿,仁和何时陪婉婉回侯府,都不需要自家人特意招待。再说,我们此次回来,本就是为了婉婉能与您共享天伦之乐。您舍出时间来招待我,婉婉岂不是白回来了?”
蓟州侯早听闻三皇子平易近人,擅长笼络人心,现在看来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眼看着自家孙女因为他将太多心思放在外人身上而渐渐有了火气,蓟州侯也不再和宋仁和客套,而是转身和孙女继续刚才未竟的话题。
“你义兄前几天来信,说是圣上调他到许州去镇压叛军。许州离都城不远,也许剿灭叛军后,他就能回家了。所以你就别操心了,他一回来,我就派人去给你送信儿。”
杨思婉本就一直觉得愧疚,毕竟若不是当初为了救她,义兄也就不会情急之下私自调兵,致使他被贬黜。原本光明前途,生生断送。所以杨思婉怎么能不担心他呢?
“婉婉,你别着急,正好我此次被父皇派去许州平叛,定能有机会见到义兄。不如这样,你可以写几封信,我为你带过去给义兄,可好?”
杨思婉这才想到,昨天光听说宋仁和要去打仗,竟然不知他也是去永州。不过这样也好,他和义兄都武艺高强,倒是能互相有个照顾,这样他们二人也就能早日得胜归来。
杨思婉这几日在蓟州侯府过得愈发快意,祖父每日去军营处理些事务,便会早早回来陪她。宋仁和纵使夜里总是闹她,还说在他们互通心意的地方体会情事会更有感觉,但是终究会多些分寸,不让祖父看出他们夜里的荒唐。
五日流水般的过去,当他们要回皇子府时,杨思婉暗自垂泪,杨季珇见孙女这般难过,也觉得心中宛若堵了一块巨石一般难受,恨不得真的将孙女抢回来,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他已经老了,孙女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纵使他们小两口现在有些别扭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究能将这些不平顺的地方一一抚平。况且他不瞎,三皇子善待婉婉确实有笼络他和杨家军的意思,但是他也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婉婉。
婉婉自小便没有家人在身边照拂,缺少家人的关爱,现在终于有人能陪她相守到老,他也终于能安心了。日后见到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他也总算能有个交代。
想起惨死在战场的儿子儿媳,杨季珇有些浑浊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但是因为孙女不时的从马车车窗探出头来张望,便赶忙用衣袖擦拭干净,一抬头便又笑着朝孙女摆手,与她说再见。
坐在马车上,杨思婉一直不停的探出车窗去看消失在远处的祖父,直到马车拐到了另一条街道,再也看不见蓟州侯府的大门,她才失落的坐回了车里。她那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让宋仁和十分难受,他凑到她身前,用绢帕为她擦拭干净眼泪。
“你若是真的这般不舍,待我从许州回来,再带你回来便是。”
杨思婉抓着宋仁和为她拭泪的衣袖,湿润的眼眸闪烁着希望的光亮:“真的?”
宋仁和见杨思婉态度有所软化,便顺势将她搂进怀中:“真的,我何必诓骗你呢?”
杨思婉难得这般乖顺,忧心忡忡地说道:“祖父越发年迈,以往他地背脊从未这般弯过。而且最近他说话总是没什么气力,还总是咳嗽不止。他年轻时受过太多伤,我怕他的旧伤会让他遭罪。”
宋仁和抓着杨思婉紧张的手,安抚道:“我那里有几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大夫,回去我就派人送他们到侯府去为祖父调养。”
杨思婉看着宋仁和对她百依百顺的模样,眼神中闪烁了几丝光芒:“你身边是不是一直有暗卫?你是不是也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宋仁和并未想过瞒她,便直白地说:“一到十是我身边的死士,是我从十几岁一一搜罗过来的。你身边确实有我的人,从遇到你后,我就在你身边安插了暗卫,主要也是想要护你周全。不过我想你也看出来了,除非你有生命危险,不然他们不会现身。”
杨思婉追问道:“那上次我在太子府里被太子妃欺辱,他们为什么不现身?”
宋仁和叹了一口气,似乎此刻想起那些事情仍然心有余悸:“我那天派他们去外面打探些事情,我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会有人胆敢伤害你,却不想遇到了那个疯婆娘,竟然真的想要鱼死网破。”
杨思婉愈发不理解,询问道:“我从未单独见过她,她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难不成她就因为皇后曾经想让太子娶我,便这般疯狂的报复?”
宋仁和沉思片刻,还是不想让婉婉面对父母惨死的回忆,便胡乱编了个理由:“她被废黜后我派人去审过她,她说是因为太子最近有废黜她另立新人的打算,她心中难受。恰巧那天她见你珠光宝气的进了屋。觉得你作为侧妃嫁予我,却如此受宠,想起那个要将她取而代之的侧妃,一时间情难自已,便酿成了大错。她本身就已经癫狂至极,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