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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让我参加外勤,成为特殊的救援队成员?” 宴清诧异地看着盛唐,万万没想到对方来此居然会是这个目的。 ——她以为上次10号感染者出逃事件后,自己会受到惩罚或者关禁闭……毕竟擅自违反宵禁条令是事实,而且以目前国家对变异体的态度来看,决不允许任何感染晚期的人游离在外,相关人员瞒报或不报都会受到处罚。并且对于高危感染者都是采取严加监管的措施,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预防多过治疗,没有道理会把她往外送才对。 “这是苗教授拟定的计划,你可以看看。”盛唐递来一个件袋,宴清将信将疑地把里面的一沓纸抽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保密”的国家安全总局红头件。 宴清翻了翻,在看到后面附着的“天堑计划”详情表时微微一愣。尤其是看到“发起人苗招娣”,“主要负责人盛唐”那一行时,表情更惊讶了。 她仔仔细细逐字逐句看过去,越看到后面越沉默。等到终于把这叠件全部看完,宴清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望向盛唐。 “可是为什么?”她的目光里含着一丝不解,“你们明知道我没办法控制,我只是个普通人,连基础的受训都没有,让我参加这种计划……真的不怕吗?” “参与者不止你一个人,绝大部分都和你一样,之前只是个普通人。”盛唐解释道,“你说的问题我们都考虑到了,在开始出外勤之前,所有人都会经过长达半年到一年的严格训练——我见过你的体力测试表,我认为在体能这方面你能胜任。” “唯二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能不能适应。” “和军校不一样,对于感染者的特殊训练会非常残酷而且有针对性。”盛唐望着她,“也许比起你的身体,你的精神会更快投降。” “一旦训练合格,到了真正出外勤的时候,你所面对的世界,和现在一比会是天翻地覆。” “不会再有人给你精心准备一日三餐只为了你不饿肚子。也不会有舒适的床,合身的衣服和你想看的。” “在这个基地里,你也许很厉害。但是出了这里,你总会遇到比你更强的人。” “他们大多数不会这么好说话。” “你得随时做好挨饿,受伤,流血,甚至等不到救援,孤独死去的准备。” 盛唐的语气很平静,话语却很残酷。 在宴清看来,这种过往经历都不平凡、早早参与其中的人,苗教授,盛唐,徐栩,似乎都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在面对猝不及防的意外以及泰山压顶般的灾难时,都能迅速调整心态做出最合适的反应。她一直很佩服,在她看来抗压能力和稳定情绪比手腕更重要,它会让周围的同伴都渐渐变得更冷静理智,可遇而可不求。 “所以,你之前也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宴清好奇地反问。 盛唐微微一怔,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不管你在之前下了多大的决心,真正面对生死的时候,都是会害怕的。”盛唐直视她的眼睛,这个中年女人身形清瘦,面容普通,扎着高马尾,看上去寡言又干练。印象中她似乎总是站在苗教授身后,安静得像是一片影子。 可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家乡川州来到首都,在一个完全封闭的陌生地方干着她都不了解的,最危险的工作。她的话总是毫不客气直刺人心,见的第一面甚至有些不讨喜。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宴清喜欢什么关心什么。即便不完全认同,她也能大胆地执行苗教授的计划。在不确定敌人是否保持理智的时候,喊出她的名字。甚至为她披上一件外套,遮挡住所有的难堪与害怕…… 宴清有时候会自怨自艾她的命运,为什么是自己成为了这样一个怪物。但同时又会暗暗庆幸,虽然这一路走得坎坷不平,但总能遇到一些善良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利用也好试探也罢,至少目前为止,她们都足够坦诚,没有隐瞒。 在这个计划表里,一旦审核合格,之后她会被转到军部,拿到真正的编制身份,享受与其他同行一样的待遇,论功行赏,奖惩分明。等同于她获得了一定限度的自由,能够出外行走,拥有了公民的姓名和权力,不再往后都只能活在这荒山的秘密基地里,被喊作00203号感染者,于日复一日的抽血检查和等待中了此余生。 对于囚犯而言,自由的可贵胜过一切。 更何况…… “给予江边月和李望舒最安全的保障”,“即便遭遇不测,也享受永久庇护”。这两点,已经足够有吸引力。 宴清的目光在这一行上久久逡巡。片刻后,她抬起头,问道,“除此之外,我还能获得什么?” 盛唐注视她良久。 <

> “朋友。”她说。 “那里有很多和你相同情况的感染者。” “也许在那里,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 咚咚咚。 “谁呀?”正在厨房忙活的江妈妈听到敲门声,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抬头顺嘴问道,“哪位?” 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妈。” 江妈妈动作一顿,连擦手都顾不及了,连忙小跑到玄关拉开门,果然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 “清清!你怎么来啦?”她脸上绽开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赶紧招呼女儿进来,给她拿了双准备已久的干净拖鞋,还想蹲下自己给她换上,被宴清立刻止住了。 “妈,我自己来。” 她直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微微躬身把拖鞋换上。 清清又瘦了。原本16身高就不算矮,在感染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硬生生拔了一截,现在站直身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越发显得瘦削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女儿的体检报告,知道她健康得不得了,体质比普通人都好很多,而且一日三餐顿顿不少,她都要怀疑那帮人是不是在做什么出格的检查了。 没办法,即便苗教授盛唐这些人看上去并没有坏心思,但作为一个母亲就是免不了多想。一周才能见女儿一次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不是担心打扰到什么研究,违反规定清清受罚,她恨不得每天都给基地那边打电话查勤。 前两天苗教授说宴清出了点小意外,虽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没有受伤问题不大,只是要暂时隔离几天,这周不建议她过去。江妈妈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坐在家里不敢随意走动,就等着那边的消息。她左等右等,原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由盛唐过来转告,没想到却等来了宴清。属实意外之喜。 “吃饭了吗?”江妈妈忍不住问道,“家里还有前几天配送过来的水果,你喜欢的牛奶草莓也有,妈妈去洗给你吃好不好?” 宴清点点头。 于是江妈妈喜不自胜地走向厨房,边走边抬高了声音,“来得正好,妈妈在做你喜欢吃的盐焗鸡和蚝油生菜——要我说大山里真是什么都有,隔壁王珊月她们家包了一亩地,种了辣椒还养了土鸡。那鸡呀,天天都自己上山找东西吃,个个养得油光水滑,她们家光捡蛋都捡不赢,每天到处给人送新鲜鸡蛋……” 她打开水龙头,把草莓放到水里轻轻冲洗,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去,“这里的地是真肥,种什么都长得好,改明儿我去找村委主任问问这里谁最能干,找他去学习学习怎么种田,也去和别人合包一亩地,种点你最喜欢的包菜生菜和苞谷……不知道这里的温度能不能行,活不活得了,实在不行找人买点新鲜的,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宴清走进客厅,四处打量这个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的屋子,熟悉的唠叨声不停从厨房传了过来。 “你总说妈妈做的饭最好吃……现在妈一个人住,总是提不起劲儿做。你要是想了,一定要跟妈说知道吗?退休了就这点好,可以空下来多研究研究菜谱,养养狗种种田也挺好……” 正说着,忽然从房间里冲出来一条白色的小奶狗,黑豆眼红鼻子非常有特点,看到陌生人进家冲着宴清就是一顿嗷呜嗷呜,吓得江妈妈赶紧端着水果盘冲了出来,站在中间隔开一人一狗,表情严肃地对小奶狗喝了一声,“嘘——安静,小白,这是姐姐知道吗?乖啊,不能乱叫。” 宴清眨也不眨地看着小狗,片刻后,在江妈妈有些紧张的注视下,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你好啊,”她蹲了下来,主动朝对方伸出了手,看到小狗下意识倒退几步躲到江妈妈脚后的行为也不生气,很耐心地继续搭话道,“第一次见面,小白,要和我握握手吗?” 小白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江妈妈,她鼓励似的抬抬下巴,轻声道,“去,去吧……这是姐姐,别怕。” 小白坐在地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迈着小短腿从江妈妈身后走出来,试探性地嗅了嗅宴清的手。 它似乎是觉得味道很奇怪,又或者是出于某种天性里隐藏的本能,有些怯怯地后退几步,挡在江妈妈和宴清之间,“汪”了一声,声音不大也不小,莫名能从里面听出一种强撑着警告兼害怕的意思。 江妈妈“哎”了一声,宴清却莞尔,“……还挺护人。妈,你养得很好。” 见宴清从始至终都像以前一样情绪稳定,江妈妈终于松了口气,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哎,平时也调皮,一点都离不得人,出去一会儿就嚎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不过也聪明,没怎么教就会自己去厕所解决,晚上就趴在床边哪儿都不去,给什么都吃,挺好的,不挑,也不操心。”

她边说边把草莓放在茶几边,拉着宴清坐到沙发上,爱惜地摸了摸她新长出来的及肩长发,满眼都是她的倒影,“怎么样?我听说基地那边出事了,不让我过去看你。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那边准了吗?回去不会受罚吧?” 熟悉的江老师式问话,宴清忍不住有些感慨,而和以前不一样,这一次她的回答耐心得多。 “我没什么事,都挺好的。那边就是有人捣了点乱,我恰好就在旁边,顺手帮了个小忙。这次出来是上面允许的,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妈……”她抿抿唇,“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江妈妈见她语气郑重,表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 “出外勤?!” 江妈妈完整地听完这个所谓的“天堑计划”,第一反应就是想反对——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看到宴清的眼睛,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驳斥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卡壳好几秒,才蹦出来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宴清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见此点点头,“嗯……外勤组的福利待遇很好。” “什么待遇能让你去拼命?”江妈妈有点恼火,“是许给你金山银山了,还是首都中心大别墅啊?真是——” 宴清沉默几秒。 “他们答应我,给你给望舒和她的家人在这里永久居住权,以及最好的安全保护。” 江妈妈一愣,安静下去。 小白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选择乖乖趴在主人脚边,静静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江妈妈突然开口,“……我只想你好好的。” 宴清垂眼笑了笑,“嗯,我也只想你们都好好的。” “而且我不想一直都待在一个小牢房里,住一辈子。妈,你知道我以前最受不了这种被安排好的生活……现在他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他们,这是一个机会。让我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的机会。” 她的语气很轻,却很坚定。是江妈妈熟悉的那种声调,好似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 如果是以前的江妈妈,她会想都不想地反对,用尽各种方法手段阻止女儿前去。但是现在的江妈妈,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你长大了……清清,你有自己的想法,你做好了决定,妈妈就不会再干涉你。妈妈以后都尊重你。” 宴清一愣,“妈……” “来这里之后,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事干,就时常会想起之前,”江妈妈笑了笑,语气充满感慨,“我发现这种事我其实做过很多次,只是自己总是没感觉到……可能有时候意识到了做得不好,但……你知道我的,就拉不下那个脸。” 宴清静静地听。 “我那时候就觉得,我那么辛苦,做的都是为你好,但是你性子倔,不喜欢的就不接受,妈妈就很伤心,觉得你不懂事。我天天都在生气,也不知道到底在气个什么。” 她摸了摸宴清的后脑勺,顺滑的发丝就如同时光一样从指尖漏过,抓都抓不住。 “但是现在妈妈不会这样了……说点煽情的,没什么比你的安全快乐更重要。” “你出生的时候,我是第一次当妈妈,那时候也年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从头去学,我又很急,忍不住,总是对你们发脾气,所以很多都做得不好……” “清清,妈妈现在年纪大了,学得慢,但我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哪里有问题你就跟妈妈说,我肯定能改。” “你等等我,啊……” 她是第一次听到往日心高气傲的江老师,用这种低声下气卑微到近乎恳求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她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握住自己的手指还在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眨也不眨地望着,像是生怕她生气转身一走了之,再也见不到她了。 宴清很难形容此刻自己心里的感受。有点苦涩,心酸,内疚,或者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自从“醒”来之后,她已经很难再产生这种混乱的感觉了,更多时候都是一片空茫,好像一切强烈的爱恨都留在了上一世。 自己的妈妈甚至不敢明确表达她的意见,只是委婉至极地提醒她,这里还有个人在等待,一直都会等着她。她们之间还有很多话没说,所以她一定一定要记得回家。 妈妈永远走在你的前面,用尽全力想要为你遮风挡雨。她是第一次当妈妈,她也还在学,所以请你慢点走,等等她。 宴清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她曾经看到过放在抽屉里的一张照片,那个年代没有高清像素,拍出来的面容往往带点变色的模糊,

可依然她的妈妈那时候也年轻漂亮,神采飞扬。现在她长了皱纹,身材开始走形,腰背逐渐佝偻,眉宇不再精神,似乎她所有为之自豪的东西,都被哺育到了子女身上。 宴清很自私,她清晰地看到了为人父母所需要承受的劳累辛酸,她不想为了一个孩子去做这种“无私贡献”,消耗自己的青春和生活,因此拒绝婚姻和任何可能。但她从来不会去否认江妈妈对自己的好,她恐惧成为母亲,但承认母亲的伟大。 就像现在,即便江妈妈一个人住,也总是会下意识地留着女儿喜欢吃的水果。每次做饭都会向她青睐的口味靠拢。 这种习惯是细水长流无知无觉的,就像江妈妈以前总把自己的人生期望加到子女身上,就像宴清以前从没发现桌子上放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她总是喊妈妈妈妈,似乎这个人在记忆中已然成为一个具体名词的形象——但妈妈其实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不是什么宴夫人。她叫江边月。 海晏河清,江边月宁。 她把自己所有美好的祝愿,都放在了她们身上。 宴清久久地注视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又重组。 这是很久很久之后,她和妈妈第一次同睡,就像小的时候那样,乖乖地蜷缩在温暖的怀里,呼吸间都是母亲的味道。 小白静静趴在床边,屋外月色朦胧,零星灯火彻夜不息。 她就这样安静地望着江妈妈的睡颜,直到黑夜褪去,天光渐明,第一缕晨曦穿破云雾,山中鸟鸣依稀,霞光尽染无余。 她轻轻起身,没有吵醒任何人,在床边凝视妈妈许久,最终无声无息地离去。没有告别。 人生尚有来处,人生还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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