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牢房看守百枚铜钱,袁成复把看守和犯人一块儿请到了客栈,让刘敬宣洗洗澡,换身干净衣裳,坐下一起吃顿酒肉。
看守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本就是受人欺侮、血气上头的事,又有老君山的人下来调解,平日对犯人都多少照顾。只是这死罪虽免,关押到何时还得看县老爷的意思,若是那边说不通,恐怕就得一直等到下次大赦。
“我听说县令好个遛鸟儿?”
“兄弟消息灵通啊,县老爷的宝贝鹦鹉本是一对儿,前些日子却接连死了,现下鸟笼还是空的。”
任谁在阴暗脏乱的牢里待一个月,都会格外珍惜在外面正常环境的一点儿时光,刘敬宣本顾不上斯,慌着嘴里塞肉,但他却擦了手,站起身朝袁成复作了一揖,谢绝了好意。
“已是借了金顶道观的势,刘某不敢再耗情分,我可以等,袁兄若能接济一番妻儿,便是大恩大德。”
袁成复手里还拈着酒杯,坐着,“刘兄不怕错了秋试的机会?”
“一个月,足够想很多。从前我总想着凭自己的才华便能衣锦还乡,现在倒觉得所谓功名,天时地利也是要沾的。既然老天还没有绝我的路,那再等一等,又何妨?”
“不后悔?”
刘敬宣笑笑,“不后悔。”
酒足饭饱,看守带着人回了。袁成复偷偷爬上了县衙后院的屋顶,寻见树枝上没取下来的精巧鸟笼,心里直笑自己这兄弟肚里没一点儿好水。
等他满头汗赶着山上晚饭,又还得先给俩干了一架的小子评评理。
本以为有丁瑛这个同岁的男孩儿一起,兴许袁平裕就愿意待在山上。自己这才没在跟前儿几天,走时候交代的听话守规矩都成了耳旁风。也是他疏忽,忘了袁平裕颇有点自尊,而丁瑛小小年纪就看啥跟明镜一样。这俩人放一块儿,刚开始是高兴,话一说多,丁瑛心直口快说不定哪句就戳着人了。
袁成复把俩罚站还没够时辰的小子叫到跟前,一边看自己吃饭,一边接着站。
丁瑛自然是不怕站的,所以头上多顶了个装水的砚台。袁平裕早就站不住了,眼里馋饭,身子扭来扭去,小动作不断。让讲事情缘由,袁平裕不肯说,丁瑛刚说了两句,他又嘟囔着要吵起来。
原是因午休吵起来的。天热,袁平裕睡不着,说在家都有侍女给他扇着风睡。丁瑛说他这样享着别人便利,不适合从家出来,容易遭人坑害。袁平裕说有小叔在,他才不怕。
“是呀,你总有人依靠,看起来是不受伤害,都是旁人替你接了。”“我才不会给小叔添麻烦。”“你这就是傻话了。你明明心里都知道,还是要逞这能。”“你说得好听!你日日在山上,不是练剑就是写字,就不想下山看看?小叔上山一次,我看你也高兴得很。”“该下山的时候我自然就去了,师父也不会拦我。本领修不够,何必自找麻烦。”
袁平裕说不过人,又不愿服输,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一巴掌扇过去,丁瑛猝不及防,脸上就挨了一下。
丁瑛也生了气,倒不是气袁平裕打他,而是生气这人非要跟自己别扭。他也不还手,会那两步身法足够躲了。最后把撒不了气的袁平裕气得直哭,说所有人都小看他。
袁成复劝着:“平裕,成瑛说得其实也没错,他只是想让你承认自己的不足,你们还是得靠着我们这些大人们不是吗?”
袁平裕还是不忿:“可我想快点儿长大,别人说起我来,总是说爹爹如何如何……”
袁成复本来笑着,听了这话也不知该如何接,便去拿碗盛饭,放他们在自己身边坐。丁瑛搁下砚台,找了布擦汗,还记得拿一条递给袁平裕,叫人挺不好意思。
“小叔,你不会把我抛下吧。”袁平裕接了筷勺,看看丁瑛,又紧张地瞧瞧袁成复,不敢动筷。
“师兄才不是那种人,他答应带你出去看了,就肯定带你玩儿得痛快。就是你得听话。”
“我保证听!”
丁瑛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你得记着这话啊。”
袁平裕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小叔凡是对的,我以后都好好听着,嗯……为了让小叔当一个潇洒的大侠!”
俩人这就又握手言和了,愣没给袁成复说话的机会,还把他想劝小孩儿留下的话给堵没了。
得,安稳睡一觉,高高兴兴上路吧。换成平常人家的粗布衣裳,袁成复背着师父传给自己的好剑,挎着行李,拉着袁平裕的手,跟来送的陈仪和丁瑛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