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口忽生了些动静,梁语陶听得出那人的脚步声,便立刻上蹿下跳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将琴盒挪到身后,道貌岸然地清了清嗓子:“喂,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很久啦。”
从后门口走出的曾亦舟全然不顾梁语陶的招呼,左耳进右耳出,径直往外走。
梁语陶见状,只好三步并作两步地跟过去,原本傲慢的表情一变为殷勤地笑脸。她快走几步,蛮横地凑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她嘴角上扬,露出皎洁的牙齿,四方正齐。两侧面颊处,还隐约可见酣甜的笑涡,浅浅的,并不真切。
“曾亦舟,五年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然而,回应她的,是另一个人的理所当然。
曾亦舟不动声色:“你一声不吭地走了五年,我为什么要想你。”
梁语陶见曾亦舟毫不动容的模样,像是颗泄了气的皮球,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太扫兴了,好歹我也是你唯一的青梅竹马啊……”
“回来之后见过梁叔和岑姨了吗?”
“还没呢。”她见他脸色有些松动,立刻好整以暇地扑了上去,熟练地挽住他的手臂,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他的臂膀上。她嘟着唇,一脸的狡黠:“一时兴起就从美国回来了,下飞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你,顺便听我们曾大ss的讲座。你不留两滴眼泪就算了,好歹也得小小地向我一下感动吧。”
他抽开被她圈住的手:“你都快二十五了,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也没见你变得成熟稳重点,还这样嬉皮笑脸。”
“切。别整天老气横秋的,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岁,长我一辈的样子,明明你今年也才二十七。”她四两拨千斤地讽刺他:“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曾某人呀,可是幼儿园就留级了两年的人。比我大两岁又怎么样,还不是和我同届……”
曾亦舟丝毫不理会她的恶言相向,无奈地叹了一声。之后,从随身的公包里抽出一薄片东西,撕开塑料包装袋,取出里面的湿纸巾。
“把手摊开。”他命令她,像是小时候一样。
梁语陶乖顺地摊开手。
他握上她的手,细数五指,里里外外给她擦拭了一遍,甚至连指甲的缝隙里都不曾放过。他说:“没事干嘛去接话筒提问,那东西经过无数人的手,都不知道沾了多少细菌。这是我问后台工作人员要的酒精棉片,消过毒的,现在先勉强用着。待会,我陪你去医院,再消消毒。”
梁语陶莫名感动,但这感动里,又掺杂着一丝好笑的成分。
她只好一本正经地朝他解释:“曾亦舟,其实在美国的时候我不仅在学琴,还顺便把肺病也一起治了。虽然病症不可能达到完全的痊愈,但现在抵抗力已经没以前那么差了,不用随时跑医院了,也没那么容易就会死了。”
“哦。”曾亦舟悄悄收回棉片,塞进手心。
肺部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梁语陶有很严重的慢性肺炎,曾数度危及生命。作为梁语陶的青梅竹马,曾亦舟从小就深谙其中的道理,他一直恪尽职守地,做着梁语陶的守护者,提醒她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摸。以致于,这样的习惯,在她离开的五年里,也未能改变并忘却。
大概是意识到气氛变了味,梁语陶立刻恢复了嬉皮笑脸地模样。她腆着脸,重新揽住他不情愿的手臂,扯着他继续往前走。
此时,阴云密布的天,倏然一下子放了晴,明晃晃地阳光照在头顶,拥有着洞消一切阴寒的本能。
梁语陶脱开曾亦舟的手臂,快走几步。片刻后,一个顺畅的转身,与他面对着。她唇上还残留着酣甜的笑意,逆着日光倒走,光线在她的足尖里跳跃,如同是慢电影的回放,拉长,又拉长。
“对了,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最喜欢的小提琴家是谁?”
她狡黠地盯着他看,扬着食指,使着眼色,向他点拨:“曾亦舟,我想听我最喜欢的那个答案。”
“梁语陶。”他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她佯装没听见:“五年小提琴拉下来,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了。曾亦舟你大声点,我没听见。”
“梁语陶。”他不情不愿地又说了一遍。
“默契!”
她扬着脑袋接受着他的褒扬。
待她终于心满意足了,曾亦舟才不落痕迹地从她背上取过她的琴盒,静默地往自己的身上背。
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曾亦舟和梁语陶是一对青梅竹马,但一切的关系,也都仅止于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