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两大主题,母爱和爱情。咱们上一次谈了母爱,特别有意思,我也觉得深受启发。这次有时间我就想听听你对另一个主题的认识。”
“另一主题?爱情?”元俪望着郭林的眼睛。他的眼睛闪着诚挚的光。
“郭林,你恋爱啦?”
“也不算是。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见解。”郭林的眼睛一下沉沦。
元俪沉思了一会儿。
“爱情,虽然是一种比较强烈的感情,但它在一般人的一生中占的时间太短了,其实也没什么。如果爱情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占了相当的部分,甚至成了她一生的代表,那么恭喜他,他的爱情可以千古绝唱了。像孟姜女,梁祝就是。”
“他们的一生中就做了这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感人是感人了,可是假的总归是假的。”
“人们一提到爱情,大约想起的就是这两个故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蹊跷。梁祝故事中是两个人,还算得上爱情。可是《孟姜女》中只有一个人。”
“你也可以说这个故事是从侧面表现了爱情。孟姜女万里寻夫哭倒长城表现了爱情的力量的伟大。可是我觉得,爱情的发生可以说霎时的惊鸿一瞥,但爱情的维持还是需要时间的。假如惊鸿一瞥没有后来,那它也只能被遗忘。孟姜女和丈夫没有恩爱过,所以这个故事开始就是个骗局。”
“这个故事脱胎于《左传》中一个故事。齐国将军杞梁阵亡,齐国国君齐襄公在路上吊唁,杞梁妻斥责他失礼。千年以后,演变成了孟姜女故事的版本雏形。”
“故事本身并不是爱情故事,更不是表现爱情的伟大。它表现的是对缔造苦难的上层的统治者的怨恨和不满。故事中有两个人物,一个是孟姜女,她是受尽苦难而亡的一个人的未亡人。而另一个,就是苦难的缔造者使她失去丈夫的罪魁祸首。他们之间,有的只能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种矛盾很尖锐,或者怨恨太饱满,就需要用爱来衬托。爱越强,怨越烈;爱可毁地,怨可焚天。至于爱之强为什么可到可毁地的地步,是不必考虑的事儿,或者说是故意忽略了。故事的演变者旨在表达一种意愿,一种诉求,是借古讽今的需要。”
“为了需要,齐襄公变成了300年后更强大的修了长城的始皇帝,杞梁变成了更弱小的死在长城脚下的万千幽魂之一征夫万喜良。而杞梁妻就成了毁了长城的哭泣者控诉者复仇者孟姜女。”
“所以,孟姜女这个形象,她已经失去了个体意义,成了万千失去亲人的未亡人的代表。她个人的情与泪是有限的。但是,假如,她的情,集合了所有未亡人的情;她的泪,也集合了所有未亡人的泪,那么,倒了长城,也并非不可能。作为群体代表,她已经失去了爱情中女主人公的资格了,因为爱情,是个体的。”
“其实,孟姜女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字。姜是齐国国姓,孟是排行老大,这是当时时代对齐国女子的称呼。”
“看了这个故事,你或许会被孟姜女对丈夫的感情所感动,但更多的是对酿成这个悲剧的人的怨恨。这也是编故事人的初衷。”
“如果硬说它是爱情,这爱情里也承载了太多爱情中外的东西,太复杂了。我还是喜欢纯粹的。”元俪歪头想想,眼中一亮,“如果要编成真正的爱情,也不是不可能……”
“或者说将军的妻子也是女中豪杰,丈夫出征,她不忍别离之苦,女扮男装陪伴丈夫上战场。战争中丈夫身死,她亮明身份自杀殉情。……不,这个太简单,没有顾全全部情节。”
“要更悲情更完整的话,可以编说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笃厚,尚未成婚,但将军在去战场之前把婚期定在他凯旋之后。将军去了战场,久不回归,女孩为解相思之苦,万里去追寻。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现场。但战事残酷,将军带领战士已全部阵亡。女孩悲苦,搂着情人的尸首,泪撒长城脚下。女孩哭了三天三夜,天地皆为之变色。到了第三天,敌人又来袭,而将军这边只余哭泣的女孩。万千敌人冲到城墙上,眼看就要越境,可是被泪水浸透的城墙已不堪重负,终于崩塌。女孩和情人,还有将军手下的将士,还有冲上城墙的敌人,全部掩埋于此……”
“你看,是不是这才是爱情?显示的也是纯粹的爱情的力量?”元俪似乎也被自己的故事感动了,眼中已是泪光盈盈。
“元俪,你太能编了。”郭林呆了。
故事讲完了,俩人也吃得差不多了。郭林去买单,发现老板娘趴在桌子上哭泣,有些不知所措。
元俪走过去,问她,“阿姨,您怎么了?”元俪以为她和老板吵了一架在生气,可是刚才没听到什么声响呀?
老板娘却抓住元俪的手,好一会儿才忍住泪,“小姑娘,是你讲的故事太感人了。我都忍不住掉泪。多可怜的一对情人呀!就为这个故事,阿姨就给你们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