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架国际航班停在了灿阳机场。 飞机还在滑行,肖胜男透过窄小的舷窗,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思绪回到了儿时。 小学时,一天放学。 “千里,陪我玩,好吗?”女孩扑棱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 “今天不行,我还要去颜淑家吃饭,写作业。”男孩正心急火燎地收拾包。 女孩抿了抿嘴唇,“去我家吃饭不行吗?” “不行,”男孩拒绝得很干脆,“颜淑刚来,还在适应新环境,我得多帮她。走了,拜~” 男孩把包往身后一甩,猴急地奔出了教室。 女孩并没有气馁: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 初中了。 “千里,周末我爸妈带我去郊游,你和徐伯伯也一起来,好吗?”女孩已经长高了很多,皮肤白皙,但有点薄的嘴唇总透出一种刻薄的感觉。 “周末我爸加班,我已经约了和颜淑一起去爬山。” 虽然已经被拒绝了很多次,女孩还是不死心,撅着嘴,假装可怜道:“就一天,都不行吗?” 男孩见状,有点不忍,“要不,带上颜淑一起?人多了热闹。” 女孩愤然转身,悻悻离开。 这回只留男孩风中凌乱。 高中毕业。 “千里,明天我就要去美国了,你来送送我,好吗?”女孩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但因为过度减肥,除了嘴唇薄,两颊凹陷,显得下巴很尖,散发着一种小家子气。 “这么快就要走了,一个人在美国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这是答应送我了?”女孩有点难以置信。 “是啊,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送你。”男孩毫不犹豫。 女孩心中狂喜。 第二天,女孩盛装打扮,长时间乘机,本应穿得宽松舒适。而她却坚持要穿一件很显身材的粉色旗袍裙。 当她扭着腰肢,推着行李箱来到家门口,却愣住了。 徐千里一手拉着颜淑,颜淑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胜男同学,祝你在美国学习顺利,学业有成,将来衣锦还乡。”两个人一起为她送上美好祝福。 女孩腮帮子鼓起,胸口剧烈起伏,脸也涨得通红,“就知道颜淑,颜淑,你眼里除了她,难道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吗?” 徐千里和颜淑怔在了原地。 女孩气呼呼上了车,摔门而去。 虽然肖胜男的父亲肖胜是个刑警,收入一般,但她母亲家里世代经商,家庭条件很是优渥。这一点颜淑永远也比不上她,她要好好利用母亲家里的资源。大学毕业时,当她听说颜淑选了医科,她就要读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校--哈佛医学院,一定要把那个颜淑比下去,要让徐千里看到她。 可是去了美国她就后悔了,什么把颜淑比下去。人家徐千里根本就不在乎颜淑是学什么的,家庭条件怎么样。因为人家是颜淑,所以徐千里倒贴也得黏着。 而她自己在美国不管做得多好,徐千里都只是礼貌性地回以“赞”或是“你真棒”之类的表情包。 本想着自己去了美国,颜淑和徐千里也是异地读大学。但是没想到徐千里却抓住一切机会往颜淑身边凑,而自己想多回国见见徐千里,却被肖胜都给拦下了,理由是:你自己当初吵着去美国念,去了又不安心学习,整天老想着回国是怎么回事? 所以每年也只是过年她才能机会回来一趟,而过年徐千里也只忙着怎么和颜淑多呆一会儿。她根本没机会单独见徐千里一面,要见也只能在朋友聚会这种场合,而这种场合颜淑都在。 她回来之前并没有先给肖胜打电话,而是先打给了徐远征,用一种小辈的甜腻语气,赖着徐远征让徐千里来接她。 虽然这个年代,科技发达了,从波士顿乘飞机到灿阳市只需要8个小时,但因为时差等原因,路上还是很辛苦的。 而肖胜男一点都看不出疲惫,她三个小时前就已经在飞机上开始梳洗打扮了,尽管一路风尘仆仆,但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她就像一颗发光的夜明珠,和周围已经恹恹的长途旅行者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身精致的西瓜红色少淑装,头上顶着与衣服同色系的贝雷帽,脚登白色高根鞋。欣长的脖子上戴着一串泛着金属光泽的黑珍珠项链,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精致的妆容,红唇如蜜,白框黑墨镜。虽然推着行李,但仍然难掩那御姐一般的气
场,是的,她回来了,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要用女人的魅力来打动那个自己心爱的人。 出了国际到达的航站楼,一群人举着各种牌子,有中有英的,都忙着接机。 有的人在拥抱,有的人在握手,大家彼此接上头,陆续匆匆离开。 肖胜男在人群里观望,她期待能第一眼看到那个自己想见的人。 “宝儿~,我的宝儿~,你可回来啦!”一个略胖的女性,穿着一身高订时装,在喊她,是肖胜男的妈妈。 但肖胜男的目光并没有在妈妈身上停留,而是在她周围挡视,但那里只有肖胜和徐远征。 “哎呀,几年不见,胜男真是越来越好看啦。”徐远征笑着说。 “徐伯伯好,”肖胜男急切地问,“千里呢?” “这怎么回来了也不问问爸爸妈妈好不好。”还没等徐远征回答,肖胜没好气地说,“千里现在有工作,今天要去查案子,你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呐。”肖胜一直觉得她这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还喜欢争强斗狠,心性不好,所以经常会适度“打击”她。 肖胜男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她有想过徐千里带着颜淑一起来的可能性,她这一身精致的行头,除了引起徐千里注意,更是防止万一遇到颜淑,也可以把她给比下去。但是她真的没想到,徐千里竟然没有来。 “徐伯伯,你答应过我会让千里来接我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她不顾长途飞机的疲惫,在那么逼仄的空间里精心打扮,等来的竟是三位中老年接机团,心里很是恼火。 “行了,怎么跟你徐伯伯说话呢。”肖胜已经火冒三丈。 “好啦,胜男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路也辛苦了,你这当爹的刚见到闺女就发火又是怎么回事?”妈妈许怀云看不下去了,赶紧接过肖胜男手里的行李车。 “还不都是让你给惯的,谁都得围着她转。” 肖胜男气得脸颊通红,头也不回地直奔停车场。 徐千里今天确实有事,傍晚时分,他拉着颜淑一起乘坐地铁来到了灿阳市的腹地--莲花街。 这里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城中村,之所以在市中心还没有被当作棚户区拆掉,是因为这里是目前灿阳市唯一一处还保留着的老城区,就相当于是老灿阳市的唯一记忆了。 所以市政最后决定将这莲花街进行维修改造,保留了下来,作为灿阳市最后的老城区,结果还成了网红景点,灿阳市的游客必访的打卡地。 因此莲花街的主干道两边全是卖各种小吃的小吃店和琳琅满目各类小玩意儿的杂货铺。因为是老城区,路面很窄,人流又大,来往的人群是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徐千里拉着颜淑在人流中穿行。 “老板,请问这个莲花街8巷在哪里?”徐千里向一个饺子铺的伙计打听。 两人好容易挤过了熙攘的人群,七绕八拐地走进了一个巷子,将嘈杂的人声甩在了脑后。 徐千里给颜淑眨了一下右眼,使了一个挑逗的眼色,独自进了巷子,颜淑无奈一笑,留在了街面上,继续闲逛。 这个巷子是住家的区域,虽然和商业街只拐了一个弯,但因为两旁没有任何店铺,全是民居,所以并没有游客。 没有霓虹灯,只有个别房间里透出的昏黄光线,显得安静异常。置身其中,就好像穿越一般,巷头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而巷子里则是静谧安详的二百年前的老街景。 此时徐千里才看清巷子里的路是青色的石板路,因为时间久远,石板已经被磨得平滑,映着月色泛着清冷。两旁的建筑很古朴,斑驳的墙体记录了小巷的点滴时光。 徐千里寻着门顶小小的门牌前行,停在了一个简陋的防盗门前,正欲敲门,“哐当”一声,门先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精神很好的五十多岁的女性走了出来,腰间还围了一个粗布印花围裙。 她手里端着个面盆,差点撞到徐千里,“您好!你在找人吗?”她带着一种老街坊式的亲切。 徐千里坦然,“请问,您是罗雯罗大姐吗?” 罗雯怔了一下,“哎呦,我可不记得还认识你这样一位小师哥呀。” “孙筝在家吗?”徐千里礼貌地问。 “额!原来是小筝的朋友啊,不过他的朋友知道我名字的可不多啊。”语毕,罗雯回身向屋里喊话,“小筝~你朋友来找你了。” 接着她身体向旁边一闪,夏天,门内还设了一道防蚊的纱帘,她一手掀着帘子,道,“先进去坐,别客气,我先去旁边邻居家借点面,今天正好包饺子,还差点面,一会儿一起吃饭啊!” <
> 罗雯风火着走了,徐千里进屋,一个双手沾着面粉,戴着无框眼镜,也扎着个围裙的消瘦男人走了出来。 一看到徐千里,男人瞬间石化,似乎还掉着渣,“你怎么” “不好意思,孙筝博士,多有打扰,我只是来问几个问题,马上就走。” 孙筝呆在原地,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你不该来这儿找我的。” “我来的时候很小心,没人跟稍,连局里都没有报备,只是我个人的来莲花街转转,顺便到你这儿看看。” “来我卧室谈吧。”孙筝带着“躲不过就勇敢面对”的凝重表情带徐千里进了一间狭小的卧室。 卧室虽然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门后一个不大架上堆满了基因和生物学方面的专业籍。唯一的一把椅子给了徐千里,孙筝坐在了床上。 “什么事?。”孙筝提前做好了“防护”,“关于申家和智因的事情都免谈。” “刚才出去的那位是您的母亲吧?”徐千里淡淡地问。 “是,怎么了?”孙筝警觉地回答。 “卡特庄园听说过吗?” “当然了,他们有一部分业务和我们的差不多,算是我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别紧张,我”徐千里顿了顿,“古田和张苗苗你认识吗?” “不认识。”回答得斩钉截铁,但孙筝眼底却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眸光,双手微微卷了卷。 “既然都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不应该连他们两位经理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孙筝有点窘迫,进而变成了戚然,攥紧了刚才虚握的双拳,“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徐千里其实是用了一点审讯手段,就是先问一些讯问对象知道的问题,看看他的反应,尤其是他知道但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如果说得不是实话或者不想回答,就会出现一些微表情和肢体动作。 这就像是提前准备了一套试纸,如果后面讯问者再出现类似的微表情或肢体动作,就可以判断他是否在撒谎,甚至是正确答案了。 “那这样吧,我一会儿问你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如果不方便回答的,也可以不回答。” 孙筝给了徐千里一个白眼。 徐千里假装没看见,“你母亲有没有给你说过她退休前在哪里工作?” “没有。”孙筝双唇一抿,见徐千里挑眉,又说,“她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不相信可以问她本人。” “怎么,你认为我应该不相信你说的话吗?”徐千里定定看向他。 “”孙筝掀了一下眼皮,“你是警察吧?” “是呀,”徐千里大方承认,“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孙筝哀求。 “你为什么要去智因?” “这个不谈。” “这不是关于智因,而是关于你啊?” “我可以不回答的,不是吗?” “噢,对了,我的问法有问题。”刚才说好是是非题,怎么又变成问答题了,“你是为了你母亲才学得基因工程,然后去了智因,对吗?” 孙筝猛得抬头,双手握得死紧。 五秒的死寂,还是拒不回答。 “那个你给我发的那首打油诗里的‘白玉房’里有基因改造人,是吗?” 孙筝双拳捏紧,眉头皱成了尖。 “你心里很矛盾,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但是又害怕伤害到自己的家人,对吗?” 孙筝的手攥得快掐出血了,但仍然装哑巴。 “好了,今天为难你了,我走了,再见!” 刚来到门口,就见罗雯端着半盆面回来了,“哎呀,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今天正好包饺子,怎么也得吃了再走。” “阿姨,谢谢您,不必了,”徐千里压低声音,在罗雯耳朵嘀咕道,“钟离和卡特庄园里的朋友们托我问候您。” 罗雯顿时僵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徐千里已经走出了宁静的巷子,遁入了热闹的人群,难觅踪迹 按照约定,徐千里来到了莲花街上的网红奶茶店,就见颜淑站在那里,手捧好大一杯咖色的奶茶,远远望着他,酒窝深陷,笑意盈盈,“怎么样,事情办完了吗?” 他很自然地揽过颜淑,“办完了,很顺利。让你久等了,今天咱们就在这儿好好逛逛。” 颜淑只觉腰间
一紧,“给你也来一杯吧。” “不必,咱俩就喝一杯。” 颜淑抬眸,嗔怪,“老这么没羞没臊的。” 徐千里胳膊圈得更紧了,“我要不主动,就靠你,咱俩这恋爱还不得谈到天荒地老去。” 颜淑觉得耳根发烫,垂了眼,很快又抬头,道:“那徐伯伯那边” “明天,明天我就把我这些年的疑问一次和他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