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花不想来城里,本来她也不该来。
一来,雾花不像清风她们有鬼遮眼的手段,就连遁形之法都不会,进城实在太难。
二来,雾花对雨陵城不熟悉,平时不下山做生意,也很少进城采买用度,知府衙门、提刑司这些地方,她连门都找不到。
三来,她身子不方便,因为她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白冉平时最不疼惜雾花,可没想到雾花身子健硕,自从白冉学会了结胎之术,跟雾花试了两回,雾花便怀上了孩子。
能怀上孩子是好事,可雾花不信这是真的,又怕谎报了身孕惹白冉不悦,因此从来没告诉过白冉。
可怜这傻娘子,见一家人都去了雨陵城,她又不敢推脱不去,白冉还想用她的蛊术杀了宁王,无奈之下,且跟着众人下了山。
白冉用起隐身术,抱着雾花潜入到城内。与陆神医血战之时,白冉的隐身术终于复原了,可今非昔比,他的法术至多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等穿过一条街道,白冉找了一个隐秘处收起了法术,气喘吁吁,满身冷汗,蹲在角落中半响起不得身。
雾花心疼的为他擦去汗水,道:“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你以后莫再用这要命的法术了。”
“傻妮子,还歇歇?”白冉笑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当口,你看这街上连个人影都不见,却不觉得怪异么?”
雾花道:“这有什么怪异,这都什么时辰了,在我们苗乡,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寨子里连一点灯火都没有。”
白冉道:“这是雨陵城,不是苗家寨,就算是刚打完仗,也不至于冷清到这个地步,看来城里当真出了大事,官府应当是下了禁夜令。”
雾花道:“哪里没有禁夜令?大明的地界不都禁夜么?”
白冉长叹道:“你跟了我这多日子,却还是这般浅陋。”
雾花嘴一撅,看着白冉一脸嫌恶,她也不敢再多问。
落头氏夫妇早就踩好了盘子,宁王被关在了提刑司的大牢里。白冉带着雾花走大街串小巷,一路之上遇到了不少巡夜的差人。雾花性情愚钝,不懂躲避,也不太晓得藏身之术,可让白冉费了不少力气。
二人历经曲折到了提刑司,清莲、清月、清风加上丽娘全都早早的等在了门口。
清莲道:“怎么来的这么迟,我们都等了许久了。”
清月道:“还用问么?又是雾花不中用,拖累了哥哥。”
雾花愤恨道:“贼婆娘,你说谁不中用?”
白冉怒斥一声道:“还敢吵闹,清月却也没说错你!”
提刑司的杀气太重,清莲和清月的造化不济,进不去大门,白冉且让她们两个在门口望风,若有变数,便用传讯之法给白冉报信。
丽娘也有些畏惧提刑司的杀气,好在她还有一样本事,且用起多年不用的手段,钻进了白冉的肩头。
清风勤于修行,已然快到了五层境界,些许杀气自然不惧,且从容来到门前,遮住了守门官差的眼睛,轻松混进了提刑司。
等进了前院,清风倒吸一口凉气,此前为搭救胡贤,她也曾来过提刑司,当时提刑司里不过百十个差人罢了,这些差人白日里当值,晚上各自歇息,只因当时白冉逼着他们出来捉鬼,这百十差人才出来酣战了几夜。
而今提刑司的前院已经有了不下百人,守门的,巡哨的,还有就地扎营的,院子的各个角落竟然还有弓楼,俨然如军营一般森严。
不用说,落头氏夫妇没扯谎,提刑司里一定关着宁王。清风用着遁形术,走到大牢附近,高墙之下被一队差人四面八方围的密不透风,若不是凭着法术,别说进个人,只怕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清风没再往里走,而是按照白冉的吩咐悄悄回到了门外。白冉知道王守仁行事周全,而宁王手下又曾有过不少术士,为防止那般术士过来劫狱,王守仁想必会在大牢之中做一些防备,别人尚不必说,只要金渠儿在场,就能识破清风的遁形术。
清风把院子里的情势告诉了白冉,白冉歇息片刻,吃了两粒丹药,憋足了力气,再次用起了隐身法,带着雾花进了院中,跟随清风到了大牢。清风用缩身法从墙缝钻了进去,白冉倒是干脆,直接用穿墙术进了囚室。
等进了囚室,囚笼之中不见一个犯人,各条通道之间全都是值守的官差。白冉一颗心快要跳出了胸腔,他就快支撑不住了,而这些官差绝不是提刑司的差人,从兵器和铠甲来看,他们都是正经的军士,倘若在这里现了身,顷刻就要被剁成肉泥。
到了这个时候,雾花终于派上了用场,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含在了自己口中,待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整个囚室转眼之间便被暗红色的雾气笼罩。
这是雾花催命迷雾,也是她最狠毒的手段,换做往常,血雾之中都是剧毒,在这密不透风的囚室之中顷刻就能取人性命。可这一次白冉不想伤及无辜,故而雾花只吃了一包迷药,血雾弥漫之下,过道中的士卒相继睡倒,并无性命之忧。
白冉现了身形,又喘息了许久,开始搜寻宁王的踪影。他没见过宁王,但丽娘见过,他轻轻拍了拍肩头,丽娘在肩上跳动两下,以示回应。
在过道之中穿梭了许久,一直走到囚室腹地,白冉停住了脚步。
所有的囚室都是空的,只有这一间囚室里端坐一人,此人身着锦衣,正在灯下读,观其背影,便知不是凡辈。
他不怕雾花的血雾,可见这囚笼之中另有高人在场。
白冉又拍了拍肩头,丽娘却没有回应,白冉问一声道:“这却不是宁王么?”
等有片刻,丽娘干脆从白冉的肩头钻了出来,顶着杀气在远处看了许久,低声道:“这……却不好分辨。”
白冉恼火道:“你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连身形都认不得么?”
丽娘一脸焦急,却不敢多说,清风在旁道:“你们且在此等候,等我进去看看,里面若有埋伏,你们也好接应于我。”
清风进了囚笼,站在那人对面,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人收了卷,抬起头道:“傅姑娘,久违了。”
一听那人声音,白冉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王,王,王守仁……”白冉喃喃自语道,“中,中计了。”